她从未这么怕过,惶恐无依。数年来高高在上的威仪一朝间灰飞湮灭,她如同一个丧夫的普通妇人,涕泪交加,伤痛欲绝。
宫卿虽然早有心理准备,此刻也忍不住眼泪潸然而落。
「母后节哀,此刻还不是哭的时候,太子可有消息?」
独孤后泣道:「霍显今晨赶到了安西,此刻已经见到了太子。」
宫卿听了心里大安,低声道:「母后勿急,八九日大约就能回来了。」
失去了丈夫,此刻更加凸显出儿子的重要,连带着一向看不顺眼的儿媳也觉得成为了眼前的一个依靠。一向并不怎么信菩萨的独孤后担忧伤心加上恐惧,晚上睡不着开始抄写经文。然而,越是心急如焚,越是出事。
第三日边关战报呈上来,慕沉泓离开的当日,高昌王突袭夜郎。
独孤后将此事告知宫卿。
宫卿道:「不会这么巧啊,定是朝中有人透了讯息过去。母后要严查此事。」
独孤后点头,一脸忧色:「还有一件事,霍显昨日未传消息回来。」这才是真正让她害怕的事情,此刻,慕沉泓的安危,比半壁江山更重要。
宫卿听到这儿心里重重地往下一坠。秘司营有一套独特的传递讯息的方法,这个她听慕沉泓说过。若是一切顺利,霍显不会不传消息过来。
第四日仍旧没有消息,独孤后按耐不住,将宫卿叫来商议,宫卿一听也是心急如焚。这到底是怎么了?莫非是途中出了什么事?
「母后,行宫那边情况如何?」
「我当时和阿九约定,没事就不派人来报信,以免让人生疑,这两日没有消息,应该是一切正常,幸好这是冬日,屋中多放些冰,」独孤后说不下去,背过脸去。想起往日宣文帝慈祥亲和的眉目,宫卿的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。
「母后勿慌,此时最为关键,千万不要被人瞧出破绽,只要行宫之中不泄露消息就好。」
「有阿九在,不会有事的。」
独孤后以为行宫万无一失,其实已经是风云突变。
宣文帝薨后,阿九很怕,将薛林甫留下看守,自己立刻搬出寝宫,住到了万寿宫。
连着几日,她都睡不着。宣文帝的突然离世,让她觉得自己骤然失去了很多。她不再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天之骄女,慕沉泓登基之后,宫卿将母仪天下,自己从此再也不可能撼动她分毫。而自己的婚事,以前尚有宣文帝支持,以后由独孤后和慕沉泓做主,想要嫁给沈醉石,恐怕更是难上加难。
这种对未来的恐慌甚至压过了对父皇辞世的悲痛。她想到的更多的自己地位的改变,自己利益和权势的流失。
一夜未眠,天光快要大亮时,她才恍恍惚惚睡着,时睡时醒地也不知睡了多久,迷迷糊糊中,她听见外殿有人在悄声说话。
「你知道么,沈大人和郡主私定终身了。」
「郡主怎么敢?」
「郡主眼看就要被送去和亲,所以就豁了出去离家出走,巧极了碰见沈大人。这就是天意。」
「你怎么知道的?」
「那日,江王妃跪在皇后娘娘面前请罪,我亲耳听见的。」
阿九残存的睡意一下子消散了,她腾地一下子坐了起来,疾步出了内殿。
外殿值守的两位宫女正围着一炉火盆悄声细气的说着。
阿九飞起一脚踢翻了两个宫女中间的火盆,红色火炭一下子滚落在地毯上,瞬间,燃起一股子焦糊之气。
两个宫女吓得跪倒在地。
「公主息怒。」
「说,慕灵庄和沈醉石是怎回事?」
宫女拼命叩头道:「奴婢不敢,皇后娘娘会杀了奴婢。」
「饶你不死,说。」
「元宵节那日,江王妃向皇后娘娘请罪。说是郡主离家出走,遇见沈大人,两人私定了终身。皇后娘娘便削去了郡主的郡主头衔。」
阿九气得浑身发抖。好啊,居然一切都瞒着自己。
慕灵庄这个贱人,好大的胆子。瞬间雷霆暴怒之气燃遍了全身,心里更是涌上来一股杀意。
「来人,去南华禅寺。」
她目赤欲裂,返身取了一柄宣文帝留下的佩剑,气势汹汹地带人出宫而去。
倾城时分,山雾尚未散尽。南华禅寺笼罩在一片稀薄的晨雾中,隐世独立,宝相庄严。
江王妃带着睿王,郡主,名为宣文帝祈福,实为软禁。寺院外守着独孤后派来的宿卫,见是阿九公主,问也不敢问,便放了进去。
阿九带着数位宫女内侍径直入了寺院大门,僧侣见到匆忙见礼,阿九置若罔闻,径直进了寺院后面的僧房。
主持匆匆赶来,见到阿九忙道:「公主驾临,贫僧有失远迎。」
「郡主住在那里?」
「公主这边请,郡主住在西屋第二间。」
阿九径直走过去,一脚踢开了房门。
慕灵庄正坐在一面铜镜前,侍女正在为她梳头。乳母周氏站在一旁,绞了一条手帕为她擦手,那一双纤纤玉指透明一般白皙如玉。晨光里,他长发几乎委地,墨黑如缎,隐隐流光,脸上脂粉不施,一张明莹清丽的脸,如清水芙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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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人难嫁 下 第57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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