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小姐,我是桂嬷嬷,你真不记得嬷嬷了……」老太太听得她的语气客套生疏,半点儿没有原来的亲昵,仿似她真是陌生人一般,就发了急,抹了两把眼泪,又道,「小姐,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,可是害怕回去会再出事?小姐放心,有嬷嬷在呢,这次嬷嬷再也不离开你身边了。嬷嬷,护着你,我的小姐啊,你是不是心里怨怪嬷嬷了。你打嬷嬷都行,就别不认我们,候爷和夫人在九泉之下知道了,要恨我这老婆子没看好小姐……」
老太太是真伤心了,嚎啕大哭,一年三百多日,风霜雨雪,恨不得走遍全武国每个城池,就为了找寻这如主也如亲女一般的小姐,可是,当真见到了,小姐居然不认她们,她如何能忍住,不痛哭出声。
瑞雪被她哭得无法,抬眼向赵丰年求救,赵丰年也是皱眉,到底还是上前说道,「嬷嬷先收收眼泪,听我们说两句吧。」
老嬷嬷哭了这半晌,心里更是好奇自家小姐为何如此陌生,立刻就收了眼泪,直盯盯看向赵丰年,大有你不给我个理由,我就同你拼命的架势。
赵丰年苦笑,心思转了转,就道,「我们夫妻都是外地到此的,我比内子早来了两月,在村中教授孩童读书,因为旧伤发作,昏迷不醒,村里乡亲心急,正巧那时,村里人发丧时在乱葬岗救了内子回来,同样也是昏迷不醒,村里长辈就做主给我们成了亲,互相冲喜之下,我们夫妻居然都好了。嗯,内子……当初高热,许是烧坏了脑子,以前之事,尽皆忘记。因为她识字,我们就猜测她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丫鬟,直至今日你们找来。」
老嬷嬷听得那「前世皆忘」四字,就好似有无数炸雷落在了头上,身子晃了晃,就要软倒下去,瑞雪眼疾手快扶了她,让她靠在软垫上,安慰道,「嬷嬷,我当日到得村里,受伤不轻,想必以前的日子也不好过,如今我嫁人,又即将生子,日子过得不知多快活,所以,以前忘了也就忘了,我也不愿再回去,嬷嬷就不必伤怀了。」
她不说还好,一说这话,老嬷嬷哭得更厉害了,她的小姐啊,到底吃了什么样的辛苦,要重伤流落在外,要被扔到乱葬岗,要嫁给一个穷书生,要住着破院子,盖这样的破被子,甚至还想着以后就一直过这样的日子……
老太太越想越伤心,拉了瑞雪的手就道,「小姐,跟嬷嬷回去吧,这次嬷嬷一定豁出命护着你,咱们府里要什么有什么,小姐不能过着穷日子啊……」
瑞雪听得她一口一个穷日子,一口回候府,脸色就冷了下来,这日子也许在富贵之人眼里看得,是很寒酸,很穷苦,但却是他们夫妻俩人,一手一脚,辛苦赚回来的,他们住在这里自有一份骄傲和熟识,哪里能听得人家说这日子如何不好,她于是慢慢抽回被老嬷嬷握着的手,淡淡笑道,「嬷嬷不必多担心,我之所以前事皆忘,怕也是上天定的缘分,以后我就与候府半点儿关系都没有了。嬷嬷既然知道我还活着,就不必多想如何愧对我的父母,安心回候府过日子吧。」
老太太惊得都忘了继续哭下去,手指哆嗦不停,「小姐,你怎么能说,与候府没有关系?那是你的家啊,是候爷和夫人给你留下的家啊。」
瑞雪摇头,笑着看向赵丰年,「不,这里才是我的家,有我的夫主和孩儿,我绝不会离开。」
赵丰年也是笑得坦然又安心,上前替她掩了掩薄被,拍软枕头,然后又扶她躺好,生平第一次没有在乎有外人在场,低头亲了妻子的额头,柔声说道,「安心睡一会儿,我去给你蒸蛋羹。」
瑞雪想起他上次蒸出的成品,忍不住嗔怪,「我不要吃放了蛋壳和盐粒子的蛋羹。」
赵丰年脸色一红,干咳两声,宠溺的敲了敲妻子的头,「有得吃就行了,还这般挑拣。」说完,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,又道,「让彩月准备,我烧火蒸熟就好。」
老嬷嬷傻呆呆坐在一旁,看得她们夫妻且说且笑,桌子上刚刚点起的油灯,映在两人身上,投在白色窗纸上的影子,亲密而温暖的贴合在一处,不知为何,她突然就想起了过世的候爷和夫人,虽然当初候爷因为征战,一年难得有几日陪在夫人身旁,但是两人只要在一处,就是这般,哪怕不说话,只互相看着,都让府里众人羡慕不已,只羡鸳鸯不羡仙,就是这样吧……
女子这一世,能得夫主这样关爱,最是幸运不过……
但是,这男子为何是一个小山村的蒙学先生,而不是那威武俊朗的少将军?
想起少将军若是见到这一幕,会如何暴怒,老嬷嬷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,醒过神来。
不,不,她一定要劝得小姐回心转意,一定要带小姐回候府,一定要完成候爷和夫人的遗愿,一定要小姐风光嫁进将军府……
赵家夫妻俩正为以前做出的那「美味蛋羹」笑个不停,突然听得旁边传来低低的啜泣之声,这才想起屋里还有外人在,两人齐齐扭头看去,见得老嬷嬷眼睛肿得不成样子,脸上皱纹好似又多了几层,悲伤绝望之色,任谁看了都要心软三分。
赵丰年熟知瑞雪的性情,捏着她的手,立刻就紧了紧,瑞雪怎会不知他担心什么,冲着他安抚一笑,然后才说道,「嬷嬷,不是我心狠,以前之事,我半点儿都想不起来,与其把你们当做陌生人对待,莫不如各过各的日子,终归我没有死去,在这小村里成婚生子,已是上天厚待,我再无奢求,嬷嬷就放心回去吧。待得过两年孩子大了,我们一家出去游玩之时,我再去看望嬷嬷。」
老嬷嬷眼见自家小姐面色温和的说着话,眼里的神色却极是坚定,心下越发凉了起来,眼前这女子,是小姐的面孔,性情秉性却与以前那般柔弱安静,半点儿不同,难道忘却前事,就连性情都换了吗?
老嬷嬷眼见赵丰年起身,马山就要请她出去,连忙收了心里的胡思乱想,噗通就跪了下来,膝行到床前,拉了瑞雪的手,哽咽求道,「小姐,嬷嬷老了,没有几年好活了,嬷嬷没有别的要求,只求小姐不要赶我走,让嬷嬷再伺候小姐一些时日,可好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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瑞雪兆丰年 卷四 第46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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