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丰年醒过神来,想要拦阻,瑞雪却已经笑着行礼道谢了,「谢族老们体谅,小女子也识得几个字,读过几本书,以后夫君再有身子不适的时候,小女子也可以暂代几日,绝不会耽搁孩子们的课业。所谓,明山秀水出才俊,天地灵气毓雅聪。咱们村中长辈心善,孩子们自然也灵秀,几年后,定能出上几个秀才,甚至举人老爷。」
好话人人爱听,特别是这些老头子,哪个不盼着自家儿孙能出人头地,光宗耀祖,于是刚才因为索要束修,心里生出的那点儿别扭,都被瑞雪这几句话安抚的服服帖帖,笑着胡子都翘了起来,一路出门去了。
瑞雪恭敬的送到院门口,然后又谢了张嫂子,刷了陶碗送她也回了家,就转身进了屋子。
果然赵丰年正在等着她,一见她进来,那双黑幽幽的眸子里满是冰冷和淡漠,「谁让你自做主张要束修的?」
瑞雪原本打算好好解释的,见他如此模样,脸上的笑意也就收了起来,直接搬了椅子坐在他对面,淡淡说道,「没有谁,是我自己主张的。」
赵丰年见她一脸毫不知错的样子,恼意更深,「我教授村童,是为了报答乡亲们的救命之恩,并不是为了银钱。」
秦瑞雪仔细打量他因为恼怒而带了些微红晕的面孔,真想敲开他的脑袋,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,「请问赵先生,你平日吃什么活着?」
「当然是米粮。」
瑞雪嘲讽一笑,「哈,我还以为先生每日早晨喝点露水,晚上再灌一肚子清风就饱了呢,原来你也是吃米粮的!那我问你,厨中空空,连包谷面都不到半瓢,不收束修你要吃什么?我要吃什么?我可没有你那喝露水、灌清风就能饱腹的本事!」
「你……」赵丰年被她噎得一哽,却也反驳不出口。
他从出生那日起,穿的是绫罗绸缎,吃的是山珍海味,从未为米粮之事操过半点儿心,就算遭难之后流落此处,也有学生家里每日整治了饭菜送来,虽说不如家中精细美味,却也没饿过肚子,再者这次成亲娶了瑞雪,实在太过突然,他心中还没有把她当做妻子的意识,自然也就考虑欠妥。
虽然心中明知自己有错,但是,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被女子如此嘲讽叱责,叫他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,于是,厉声呵斥道,「你好大的胆子,谁教你的规矩,敢如此顶撞夫主!」
瑞雪见他双目圆瞪,好似要把她生吞活剥一般,却半点儿没有害怕的意思,挑眉一笑,难得耍赖一次,反问道,「常言说的好,嫁汉,嫁汉,穿衣吃饭!既然汉子不予衣食,我就自己想办法填饱肚子,难道这有错吗?」
赵丰年被她刁钻的话语,气得胸口疼,心中直怀疑,族老们在哪里给他找了个泼妇回来,不但没有半点儿妇德,还摆了一副跟着他要饿死的模样,这深深的打击了他的男子自尊,于是,他死死掐了被角,冷声说道,「好个嫁汉穿衣吃饭,那好,以后我会收束修,保证饿不死你也冻不着你,尽我做夫主的责任,但是你想要绫罗绸缎,想要好饭食,就自己想办法吧,你不是有本事吗,我不拦着你!」
「好,这可是你说的,到时候不要说我丢了你读书人的脸面!」
瑞雪也被激起了性子,脸色涨红,眸子里满满都是自信和倔强,仿佛一切都尽在她的掌握一般。
赵丰年恍然想起当初,严父慈母,兄友弟恭,娇妻待娶,他也是这般意气风发,好似人间再没有什么能超出自己掌握,可惜,都是假的……
瑞雪等了半晌,却没有听见赵丰年的答话,仔细看去,他那双乌黑的眸子里仿佛突然蒙上一层苦痛般,苍凉而冷凝,脸色也越发青白,让她忍不住心里一缩,有些后悔起来。
不管哪个时空,哪个朝代,读书人都是有些臭脾气的,她应该慢慢讲道理给他听才是,毕竟两人以后还要一起搭伙过日子,甚至她还要依靠他安身立命,避免被卖身为奴,但是她也不知哪根儿筋不对,怎就犯了倔脾气,狠狠嘲讽出口?
她有心想要道歉,但是话到了嘴边儿,却怎么也吐不出来,最后站起身,努力半晌,才说道,「抱歉,我刚才也是心急以后生计,才擅自做主,没有与你事先商量,是我错了,以后不会了。」
赵丰年依旧沉默,没有答言,瑞雪有些泄气,扭身走了几步,又回头问道,「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,毕竟以后我们还要一起过日子,我总不能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?」
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,赵丰年依旧垂着眼眸,没有答话的意思,她只好无奈耸耸肩,抬脚出门,却在下一刻听见床上的人,低声答道,「赵润之。」
「润之?好名字!你刚醒来,定是精神不济,再多睡会儿吧。我出去做活儿了。」瑞雪听出赵丰年的语气里没有怨怪之意,心下长长松了口气,转身出了门。
她们所住的院子在村子最东面,院外不远处就是个不高的小山包,山上长了一些低矮的灌木,张嫂子曾说起过,平日里村中乡亲都是在此打柴烧火,于是,她也在院角找了把满是锈迹的镰刀上了山,在半山处寻了几丛枯木,连砍带掰,勉强凑了一抱,顺手扯了旁边的藤蔓捆了,扛下山去。
前世,她也是过惯苦日子的,所以,这些活计倒也难不倒她,只是这具身体毕竟大病初愈,气力还有些不足,下山时一路歇了两次才到家。
还未进院子,就听见张嫂子焦急的声音,「赵娘子哪里去了,这病还没好利索的人,不会出什么事吧?要不要唤起赵先生问问?」
好似还有旁人在附和道,「山南边的老虎口村,前些日子被狼叼走个孩子,不会赵娘子也被狼叼去了吧?按理说也不能,那狼也不敢白日里进村来啊?」
瑞雪躬着身子,曲肘撞开院门,哗啦放下背上的柴禾,很是喘了几口气,才看着桂树下的几个妇人,笑道,「有劳各位嫂子惦记了,我没事,去山上打了些柴禾烧火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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瑞雪兆丰年 卷一 第6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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