娇娘敛财 卷三 第十二章

  文竹见到杨萱却是怔了片刻,「扑通」一声跪在地上,「姑娘……」刚开口,已是泣不成声。
  「快起来」,杨萱连忙伸手扶起她,却见从屋里又走出一人。
  明明是三伏天,那人头上却戴着额帕,浑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,看上去有些弱不胜风的样子。
  却是三舅母。
  「萱萱,」三舅母唤一声,眼圈顿时红了,「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,快进屋。」
  文竹擦干泪,也道:「二姑娘进屋说话,舅太太身子不方便。」
  杨萱抿抿唇,跟着走进东次间,刚进门就看到炕上躺着一个小小的婴孩,正睡得沉。
  三舅母掏帕子擦擦眼角的泪,「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,事情都赶到一块去了,偏生被他拖累得哪儿都不能去。否则怎么着也应该去见你爹娘一面。」
  杨萱原本是有些意难平,可看着三舅母还没出月子,堵在心里的气顿时散了去,仔细端详婴孩片刻,「模样像三舅舅……三舅舅呢?」
  三舅母苦笑,「早先听到扬州那边出事,就急三火四地赶回去了……我倒是想跟着,可快生了,挺着大肚子各种不方便,所以就没去。」
  杨萱「啊」一声,「舅母就一个人?」
  三舅母道:「还有个小丫头,出去买菜还没回来。我们两人也忙得焦头烂额,好在文竹寻你寻到这里,看我顾头不顾尾的,就留了下来。」
  文竹给杨萱等人沏了茶,说起抄家那天的事儿,「……姑娘走了之后,我本想把那个洞口掩上免得被人瞧见,谁知用力太过,整个柴堆全倒了,把我自己也埋了进去。我心思着干脆躲在里面,是死是活全凭天意。后来有官兵过去搜查,不知道从哪里跑出只黑猫,把我给遮掩过去了……一直等到天黑透了,我看四下没人,回正院找了几件衣裳包着,搬把椅子从墙头翻出来。当天夜里,寻个草堆躲了一夜,我心思着姑娘没别的去处,一准儿会到舅太太这里来,所以就……」
  杨萱嗟叹不已,也把自己离家之后偶遇萧砺,受他庇护的事情半真半假地说了遍。
  三舅母道:「本来文竹也是要找你,正好你来了,把她一并带走,身边多个人伺候,我也能放心些。」
  杨萱不应,「我有春桃,您这里却是离不开人。」好说歹说,终于决定让文竹再照顾三舅母些日子,等杨萱从田庄回来再接着她。
  那时候三舅母已经出了月子,可以下地走动了。
  抄家的事情已经过去,再多说除了增加伤悲之外再无益处。
  杨萱便绝口不提以前,转而问起孩子的名字。
  三舅母道:「大名等你三舅舅回来再取,我只给娶了个小名,叫做平哥儿,别的不求,就求个平稳平顺。」
  一边说着,一边从炕桌的抽屉里掏出只匣子,递给杨萱,「你三舅舅去扬州之前嘱咐说给你的……」
  匣子约半尺见方,试着不算沉。
  杨萱当着三舅母的面打开,里面是本小册子,详细记着好几种纸笺做法。
  上次三舅舅曾经给过她两个做纸笺的方子,可她一直没有来得及尝试,这次抄家不知道散落哪里去了,杨萱正觉遗憾,看到册子,发自内心地欢喜起来,「三舅舅最好了。」
  三舅母莞尔,伸手取出册子,底下还压着几张纸和两把钥匙。
  是两处铺子的房契还有四张五百两的银票。
  一处位于南薰坊南池子大街,离皇史宬只有一街之隔,距六部也不远,算得上寸土寸金之地。房契上写得清楚,两间屋,加起来一丈二见方,三千二百两银子,典卖当日一并付清,并无拖欠。
  三千二百两,记得大舅母先前买的那座大四进的宅院是四千八百两,占地是这间铺子的百倍不止。
  这也太坑人了。
  杨萱咂舌,又看另一处。
  第二处位于干面胡同,恰好就在黄华坊。
  这处倒是开阔,宽两丈,长三丈,前后隔开两大间,共花费九百两。同样是银货两讫并无拖欠。
  两处房子加起来,四千一百两银子,再加上两千的银票,共有六千一百两。
  杨萱大为不解,「三舅舅给我这个干什么?」
  三舅母长长叹一声,「先前我也不知道,你三舅舅去扬州前才告诉我。你外祖父临终前曾分过一次家,给了你三舅舅一万两现银,给你母亲五千两,家中的店铺土地留给你大舅跟二舅。上次,我们被驱逐出族,你大舅私下也贴给我们六千两……你外祖父说过,三个人不能栓在同一条绳上。」
  所以,三舅舅聪明之极却偏偏做出一副浪荡子的模样;所以,在外祖父辛归舟三周年祭奠之日,他满身酒气地被人从青楼拽出来;所以,大舅舅在站队之前,先把三舅舅摘出来,以便辛家能够有后……
  种种种种,之前在三舅舅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可以得到解释。
  辛家的根儿是留住了,可杨家呢?
  早先辛归舟跟辛农将杨修文牵扯进来时,可曾替三代单传的杨家考虑过?可曾替他从小捧在手心长大的辛瑶考虑过?
  如果辛氏没有生下杨桂,如果没有范直从中周旋,恐怕杨家的根儿已经断了。
  这五千两银子,应该算是杨修文替辛家卖命的钱吧?
  杨萱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。
  三舅母看出杨萱的异样,温声道:「萱萱,你别想岔了。说起来路都是自己选的,尤其辛家的男人,性子都傲得很,谁都不愿意空有一身才学却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不长进……这两年,你三舅舅也没得着什么好名声,天天在外浪荡着,就置办了这两处铺面。南池子这间刚收拾好,是要打算开间笔墨铺子,干面胡同原先是家点心铺子,东家染病过世,现下还空着没收拾出来。」
  杨萱默然。
  辛家的男人傲气,杨修文不也是如此?
  即便是生死攸关之际,他也不会低下头颅写一篇赞文,哪怕只是敷衍了事地拼凑一篇。
  况且,白鹤书院被牵连的弟子不少,辛家正是需要银钱的时候,三舅舅却将这笔银子拿出来,可见三舅舅心里仍是惦念她的。
  杨萱心情好转了许多,将房契放回匣子,仍是塞到册子底下,问道:「三舅舅没说几时回来?」
  三舅母摇头,「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,扬州那边,事情太多了,等一一安顿下来,怕是要到腊月了……今年过完年,我们带着平哥儿依旧回扬州。」
  杨萱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,却是能够理解三舅舅的做法。
  毕竟扬州是辛家的根基,有辛家的族人。
  三舅舅被除族,但平哥儿却有可能再入辛氏族谱,重新振兴辛氏门楣。
  ……
  从三舅舅家里出来,几近午时。
  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,路旁枝条没精打采地垂着,树叶都蔫巴巴地打了卷儿。
  路上行人少得可怜,大都坐在树荫底下乘凉。
  只有她们几个,顶着大太阳,沿着西江米巷往东走。走不多远,忽听杨桂嚷道:「姐,姐,那个人我见过。」
  杨萱疑惑地抬头,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,有个人正从六部出来。
  戴乌纱帽,穿青色官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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