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错,江月心喝醉了,大概以为他还是从前那个陪着她醉酒打马、替她收拾残局的副将。是这酒液冲淡了她的记忆,暂时地抹消了顾镜的背叛。
不知怎的,魏池镜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。
他走近了江月心,抽走她手中的酒碗,低声道:「又喝成这样,小心霍将军拿你开刀。到时候你被赶回了家,哭都没地方哭。」
说罢这句话,魏池镜自己也愣了一下。
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呢?这话说的,就像是他一直都是顾镜,从不曾离开过,也不曾背叛过。
也许,是属于不破关顾镜的记忆刻入了骨髓,他的身体已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吧。
「不要紧!怕什么!」江月心大着舌头,又把酒碗夺回来。
夜色已深,天上高悬着一轮月亮。快近中秋,那月亮也渐渐地圆润饱满起来;也不知这同一轮千秋银月,照耀了多少古人今人。
「我啊!刚才做了个梦。」江月心呵着酒气,笑嘻嘻道,「我梦见啊,阿镜你竟然跟着大燕人跑了!说自己是什么……什么,狗屁的大燕五殿下!气的我一刀子就把你砍成了两半。」
她哈哈大笑了一阵,故作神秘道:「还好,一觉醒来,什么事儿都没发生。阿镜还是阿镜,就待在这里,也不是什么大燕国的五殿下。」
魏池镜听着,安静了许久。天上月辉流转,满庭盈盈光彩。他的面容漆上一层月华,愈显得清远冰冷。
好半晌后,他浅浅地点头,应道:「嗯。我在这里。」
说罢,他在江月心的身旁坐了下来,与她并肩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。他闻着身旁的淡淡酒味,思绪有了一瞬间的飘忽。
他忽然喃喃道:「……庄周梦蝶。」
「什么玩意儿?」江月心纳闷,「高老庄梦蝶?」
「是庄周梦蝶。」魏池镜眼帘半阖,声如梦呓,「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,胡蝶之梦为周与?」
江月心:「?」
魏池镜却不再说话了。
他忽然想到:若此时才是真人间,那大燕国的魏池镜,不过是庄周一梦,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?
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,便如春日发轫的枝丫似的,越长越快,一发不可收拾。他凝视着天空明月,开始仔仔细细想着顾镜的人生——他想到那些不破关的岁月,与江月心走过的日日夜夜;又想到那个跟在他身后,半娇怯半娇蛮的霍大小姐。
恍若一梦。
江月心实在是喝的太多了,没一会儿,竟然将头倚在门框上呼呼大睡。她砸吧着嘴,还在说着乱七八糟的梦话。
「我还梦到……我有了个未婚夫君,叫做阿延,人长得秀气,写字好看,家里有权有势,哪儿都好……结果醒来一瞧,要嫁的还是谢宁,可气死本郎将了……」
她的梦话,叫魏池镜有些想笑。他望一眼秋日的庭院,瞥到那些落下的叶片,便解开身上外袍,缓缓地披到了熟睡的江月心身上。末了,他还凑到她耳边,低低地说了一句话。
「没错,李延棠就是你的一个梦。小郎将才不会嫁给他。」
说罢,他就像是又逞了新的口舌之快一般,悄然勾唇笑了起来。江月心偶一睁眼,瞧见他熟悉的笑颜,便安心道:「哟!阿镜,你当真还在呐。好兄弟,一辈子……」
没几句话,又呼呼大睡过去,睡姿甚是潇洒。
她这一睡便是整整一夜,第二日起床头疼欲裂。她没忘了自己的使命,坐在床上便开始忧虑天恭国的将来。
要不要去大燕做人质呢?
到底要不要去大燕做人质呢?
她纠结了没一会儿,魏池镜就来了。他从袖中抽出了一封书信,道:「天恭快马送信,李延棠给了答复。你猜,他答应没有?」
江月心愣了一下,有些紧张。
「……答应了?」顿了顿,她又摇头,道,「没答应?」
「好的坏的你全猜了,还想怎么样?」魏池镜讥她一声,将那封信丢在桌上,翘起修长双腿,道,「李延棠不答应。他说,他不会将你让给我。说是用女子和亲之法换来两国议和,着实令人不齿。」
江月心懵懵的,「哦」了一声。顿了顿,她问道:「什么叫做‘让给你’?」
魏池镜冷笑:「你当真不懂什么意思?」
「不懂。」江月心很实诚,「阿镜,你像个拐子,要把我绑到大燕去。」
魏池镜道:「那你就当我是个拐子吧。」顿了顿,他声音更冷,「这李延棠,还真是看重你。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认定你了?」
江月心略略有些出神。
她望向窗外,道:「阿镜,我与你在鹤望原交战的那次,我险些丢了性命。你可知道,我埋在尸山血海之中,是他亲手将我挖了出来,再把我背回去的?」
魏池镜忽然狠狠地攥紧了手。
「那你可知道,当初我也……!」他本想说些什么,可最后却忍住了,只是道,「没什么。」
他想起自己当初冒险回战场搜寻江月心的举动,却始终无法把那件事说出口。他没有立场,亦没有资格说出这等话来。他只能道:「小郎将,你嫁给他,便是因为他先我一步在战场上找到了你?因为他比我去早了一步?」
魏池镜有些咬牙切齿,不自觉就将李延棠与自己比较了起来。
江月心眨了下眼,慢慢道:「阿镜,话不是这样说。……阿延他,并不是比你来早了一步。他大概比你来早了……很多年。」
「他大概比你来早了……很多年。」
江月心这句话说得轻飘飘,却令魏池镜的心上悄然浮出了裂痕。
「什么意思?」他问,「他与你,究竟相识多久?」
「我也不大记得请了。」她答道,面上是回忆之色,「我只记得,我很小的时候,便答应嫁给他了。他还朝前,就一直住在不破关。」
顿了顿,她的眉眼微翕,眸中似有什么亮光闪逝而过。
「我总觉得奇怪,他的双膝为何会落下那般毛病。后来我终于想起,我从前贪玩跑去冬日的鹤望原,是他将我一步一步背回了家门前。那时的他还是个脏兮兮、瘦巴巴的小鬼,旧伤刚好不久。我怎么会忘了这件事呢?」她有些懊恼地重复,「我怎么会忘了?」
她一句一句地说着,魏池镜心上的那道裂痕越来越大、越来越深。所有他曾引以为傲的陪伴、先来一步的优越,都被片片击碎了,化为齑粉。
「……罢了。我知道了。」他略略退后了一步,低着头,冷声道,「我知道了。你不必多提。我并不想听。」
江月心闭了嘴。
她着实是猜不透魏池镜在想些什么。从前的魏池镜总是嫌弃她,现在的魏池镜似乎也是如此。也许他们二人生来就是不对盘的,只能吵吵闹闹、打打杀杀的。
魏池镜不敢再听她提及与李延棠的故事,只是快步朝着门踏去,脚步竟有些狼狈,像是打了败仗时撤退的样子。到了门前,他才放慢了脚步。别人才瞧他时,他又变为了疏冷无端的五殿下。
谁也不知道,他在江月心面前流露出过别样的一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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敢问公子订亲没 下 第四十八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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