敢问公子订亲没 下 第二十八章

  「名声?」却听李素嗤笑一声,道,「本王从不介怀这等无聊玩意儿。」
  部将有心再劝,却欲言又止,只得比了个手势,叫部将一起上。军士得令,齐齐亮出剑枪,大喝一声,便朝前涌去。
  黑色的玄甲之潮一动,江月心背后的长安门守将也动了起来。虽守军微薄,已是强弩之末,却也不愿将这宫城拱手让给淮南王,反而愈发神情激昂,越战越勇。一时间,喊杀声响彻天际。
  又见于人群之中,江月心的身影便似一道赤色电光一般。她挥舞手中剑,孤身冲入敌阵,挥剑之处,溅起一片飞血,如春日飞花,又似红月照空;她雪白面颊沾了点点猩红,便如红梅落入雪地似的,映得她面容愈发冷肃。
  几个军士齐齐向她挥剑,电光火石间,剑锋便狠狠地朝着她的胸膛切去!下一瞬,江月心便向后仰身,紧贴马背,让这一片雪亮剑锋擦着自己鼻尖而过。硁硁几声响,是剑锋撞在了一块儿,齐齐掠过她的额心。
  她的几缕发丝被削断,贴着面颊落了下来。只见江月心的腰肢柔软一扭,右臂扬起,狠狠朝着身旁的士兵削去!
  一片惨叫声起,连连不断。
  所谓「以一当百」,便是如是。
  只可惜,江月心虽武功非凡,但长安门的守军到底是有些力不从心了,他们只能且战且退。「快开长安门!」淮南王旗下的将士眼见胜况近在眼前,便如此嘶吼起来,银枪直指紧闭的门扇,呼喊声如潮水似的,「开门求饶!!开门求饶!」
  长安门的守军身着淡青色的盔甲,淮南王的叛军则是玄色。但见那玄色越逼越紧,将淡青压为了绵长易碎的一线!
  江月心微惊,心道一句:恐怕这长安门,不得不破了!若是长安门失守,那叛军夺下内宫也不过是一日的事儿。届时,李延棠又该何去何从?
  想到那温文尔雅、总是笑颜以对的帝王,她的心便微微地揪了起来。
  这一分神的功夫,便有一支羽箭直直地朝她飞射而来。「嗖」的一声锐利破空轻响,那箭矢便越过万千肩头,狠狠地、笔直地扎入了她的肩头。
  江月心的身子前倾了一下,眉心微挤。
  「嘶……」她微吸了口冷气,伸手摸一把脊背,喃喃道,「这可不妙。」
  她中箭一事,好似鼓舞了士气,竟叫那玄甲轻军愈发勇猛起来。这般情况下,长安门定然是守不住的。绝境,似乎近在眼前。
  「杀啊——」
  「破了长安门!夺下内宫!还帝位于淮南王!」
  「天命所归之人,当是王爷!」
  玄甲轻军口中嘶吼着,杀红了眼,无比亢奋,似乎已见到了李素身着龙袍、站在九阙之上,而他们因有从龙之功而平步青云的模样。
  倏忽间,忽有一排箭雨倾泻而下,朝着玄甲军落去。这阵箭雨来的突然,打了李素军一个措手不及。李素身旁的将领连忙抬起头,却见那城门上不知何时已立了一排弓箭手,最中央站着的,赫然便是李延棠。
  身穿一袭明黄的帝王站在高处,虽李素离的远,需抬头瞧他,但他也能看到李延棠眼里的冷意。
  这样的冷意,从来都是李素最厌恶的。
  ——这个堂弟,文采非凡、相貌出众,又是曾经的皇储。若非京城曾被大燕人攻破,他本该是集万千荣华于一身的天之骄子。
  李延棠大概生来就是享福的,什么都不需去争,便有人会乖乖呈到他面前。哪怕他流落民间、断了双腿,还会有如霍天正这样的忠心臣子,艰苦扶他登上帝位。
  不仅如此,连婉宜都对他青睐有加。
  李延棠的身旁立着一位武将,不穿盔甲,只是普通衣衫打扮,像是刚从家中小憩过来,但却是一身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,正是江亭风。
  「制敌需取高。这么好的地方,为何没人登上来?」江亭风举目四望,语气冷漠。
  「哥哥!」江月心大呼一声,很是吃惊。她捂紧了肩膀,免得拧到伤口,仰头道,「你也来了?」
  江亭风双眉一折,低声对李延棠道:「心心受伤了。」
  李延棠不说话,眼底却是暗暗一沉。他侧头,对身旁人叮嘱道:「速速捉拿淮南王,不得叫他走漏了。」
  他的眼神极是凶锐,与平日里判若两人,简直似一柄刀一般。旁边的将领听了,心头不由哀嚎一声:若说这淮南王原来还可活到十五,如今恐怕是只能留到初一了!
  伤谁不好,偏偏伤了陛下的心头肉小郎将?真是自寻死路!
  又听得城门下的李素抬高了声音,冷笑道:「李延棠,你的守卫不过这点数目,又要如何与我争?更何况,大燕国恐怕即将攻下不破关,你不如多留点心思,对付那魏国的五殿下魏池镜吧!」
  说罢,便是一连串的冷笑。
  李素瞧着李延棠的眼神,又冷又恨。
  李延棠轻笑一声,答道:「为了这帝位,你不惜引外敌入天恭。淮南王,你可知‘国’之一字,该如何写?朕瞧淮南王,心底是没有数的。」
  「少说废话。」李素的面庞又阴冷下去,「李延棠,我与你多年旧账,早该清算了。你什么都要与我争,我又从不是个谦让性子。如今这一切,皆是你自找的!」
  说罢,便要命士兵再上。
  江亭风一扬手掌,也要命士兵再摆箭阵。恰此时,第二道宫门后,竟传来一句「且慢」。
  仔细一看,对面的城门上,竟也慢悠悠行来数个人影。打头的人走的不慌不乱,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,似游戏花丛一般,正是霍青别。
  「淮南王心有大志,本是好事。」霍青别悠悠踱步至城楼正中央,朝下望去,道,「因此,我就带了位旧人来,好让这位旧人亲自见证。」
  他的声音不高也不低,极是从容,却能够轻易挑起人心底的不安与暴怒。
  李素听着,渐渐侧过身体。
  旋即,他的瞳眸微微一缩,面容顿时失去了血色。
  那第二道宫门的城楼上,立着一名女子——她穿着青竹色衣衫,鬓发微乱,被人反扣着双手压在栏杆上,一柄宝剑正横在她的脖颈间。即使是这般乌云半堕、花妆残乱的模样,也未能减损她绝色惊人的美貌,反倒添加了几分惹人怜爱的韵味。
  此女正是被霍青别架出叶家的叶婉宜。
  「王、王爷……」
  叶婉宜身子低俯在栏杆上,微垂下头,目光陡然接触到人群中李素的面容。下一瞬,她颤了起来,满面苍白。
  袖中藏着的、被李素还回来的玉佩 ,似乎在隐隐发烫着。她瞧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躯,眼前陡然浮现出多年前在宫中第一次见到李素时的模样。
  少年太子,英俊而冷澈。对着别人时,便如一块冰块儿似的,无趣的很。可见到她时,却会从脸红到脖子根,仿佛已被暖春给融化了。
  而现在,那位曾经的少年太子却立在茫茫的叛军之中,用微妙诡谲的眼光看着她。
  那眼神——该如何说呢?
  似蕴着一分绝望与颓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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