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看什么看!」褚蓉撩起了袖口,大口大口呼吸道,「她竟然敢写这种信!真是!真是!……」只可惜,「真是」了半天,褚蓉也没说出什么来。不仅如此,她心头竟还有一丝确幸。
看着江亭风珍重地重新收整好信纸的模样,褚蓉的心底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来。
——还好,心心写了这样一封信。
淮南王私铸玉佩之事,很快便传遍了京城。不消几个时辰,陛下便立刻下令全程搜捕淮南王,要将李素捉拿归案。
京城真正的风云变幻,就这样开始了。
百姓皆闭门不出,往日热闹无比的街市上竟一派凄清、门庭冷落,只有士兵们往来的盔甲摩挲声与脚步声。群臣不敢擅自窥测帝心,皆守在家中。从前热闹无比的叶家,如今更是无人拜访,人人皆怕与叶家沾上了关系,便被打做了淮南王一派。
只可惜,李素始终都无踪迹。
李延棠却并不忙乱,只是对霍青别道:「我觉得太后娘娘,应该多吃斋念佛,替我皇叔诵经超度。」
于是,这一日,一道圣旨到了西宫——叶太后被禁足于西宫中,不得外出,每日需为先帝诵经三百。
叶太后终日住在西宫之中,一日不安过一日。
她出阁前,乃是金娇玉贵的叶家女。后来,她嫁给了先帝,又做了皇后,一路皆是顺风顺水,不曾受过什么委屈。她又如何会想到,如今她会被囚禁于西宫之中,被逼着日日吃斋念佛?
叶太后一点都不习惯这样的日子。
她坐在西宫里头,四处皆是一片凄清。宫女、下侍都被撤走了,只留三四个贴身的宫女照料她,连管那些珠钗首饰都不够。不仅如此,那下人们连饭菜都送的不及时,只有那经文和佛卷是来的及时的。
她回忆起自己从前执掌六宫时,那副呼风唤雨的架子,心底便满是不甘。
这一日,送来的饭菜竟然还有被偷吃过的痕迹,气的叶太后满面青紫。
「真是气煞哀家了!」叶太后推翻面前的桌案,惨白着脸,颤着手指道,「这日子,这日子……哀家是过不下去了。去,去给素儿送信……无论如何,都要将哀家接出宫去!」
一旁的大宫女有些焦急,轻声道:「太后娘娘,现在可不是联络王爷的好时候。」
「再不找素儿回来,哀家恐怕要被李延棠折磨到死了!」叶太后捂着心口,大怒道,「你这个贱婢,莫非是想看哀家死在西宫里不成吗?」
宫女无法,只得应下,去起草联络淮南王的书信了。
这信一出宫闱,便叫人飞速截了去。不出半日,清凉宫便得了消息,那淮南王如今正藏在京城外的青秋山上,只等着带兵起事呢。
李素藏在青丘山的事情一走漏,淮南王一派便再也坐不住了。
翌日,天方蒙蒙亮,东边破开了一线鱼肚白,本该清寂的京城便喧闹起来。若是从高处望去,便能瞧见一线乌黑涌入狭长街道,密密麻麻,恍如黑墨河川,原是无数身穿玄色铠甲的军士。
但见为首军士高举一面正黄旗帜,上书一个大红「淮」字,字迹游龙走凤,帜面被风吹得鼓荡而舞。玄甲军士跟随这面迎风而舞的旗帜,穿过泰半寂静京城,朝着宫城涌去。
原本安静的晨间,满溢着盔甲摩擦与脚步踏伐之声,如道道雷。
这些军士,正是淮南王李素麾下之人。
李延棠还朝前,李素才是东宫太子,身旁自然有幕僚亲信无数。李素筹谋多时,拉拢京畿总司,蓄养兵力,这才有了今日这一支玄甲轻军的规模。
李延棠虽初登帝位,手段却并不柔和。李素费尽心思,才保下了这样一支队伍。如今,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。
玄甲轻军穿过宫城前宽敞长街,直指第一道宫门——那气势磅礴、朱紫富贵的高门上,悬着「微思门」三字,正是先帝亲笔所书。
夏末时雨繁多,昨夜已下了一夜的雨,此刻的天气尚有些昏沉。马蹄踩过积水,飞溅起一片微博水花。李素身着厚铠,手提一柄宝剑,策马置于队伍中。
他阴鸷的面容透着一股冷刻,一双如鹰似的眼紧紧锁着皇城的方向。他身旁的副官见了,便连忙道:「王爷敬请放心,臣等定然誓死救出太后娘娘。」
李素不说话,只是扬起了手,示意身旁人安静。他的阴冷目光扫过尚且一片寂静的皇城,心底的冷意越泛越大。
这座皇城,本该是属于他的。
那皇城之中的龙椅,原本也是他的。
就连心心念念着皇后之位的叶婉宜,也该是他李素的妻子。
想到叶婉宜,李素的手倏然攥紧,掌心狠狠扣着剑柄,似要将这柄宝剑活活折断。他咬咬牙,低头喃喃自语道:「婉宜,你要什么,我便给你什么。」
「王爷?」副官不曾听清他的话语,凑上前去问道,「您有什么吩咐?」
「本王不曾言语。」李素恢复了一脸漠然,冷冷喝道,「宣读李延棠罪状!」
他这一声令下,立刻有人砰砰击起鼓来,绑着红绸的鼓槌轮番敲打,令鼓声传遍了京城。继而,一名文士站在鼓前,拖长着声调,开始宣读傅太保所起书的罪状。
「身有大疾,欺瞒皇天后土——」
「血脉偏废,先帝九服内侄——」
「为君失道,庸政苛民薄国——」
每念一道罪状,李素的眸色便愈深一分。
他知道,成败皆在今日放手一搏。最大的变数,便是霍家。为了拖延住霍家的脚步,不让霍天正搬来救兵,他李素可是做足了准备才发难起事。
一月余前,淮南王的书信便已千里传至了大燕国,摆在了五殿下魏池镜的案上。
今日,魏池镜恐怕会带兵突袭鹤望原。就看那霍天正在抵挡大燕五殿下的同时,还能不能分神救下京城之中这位被他亲自扶上帝位的小皇帝了。
罪状宣罢,李素拔剑出鞘,以剑锋指向那微思门,喝道:「攻下宫城!」一声令下,众将士便浑身血脉沸腾甭张,怒吼着朝微思门涌去,如一片黑色的波浪似的。
李素策马缓进,唇边挂起一抹阴冷笑意。
李延棠欠他的东西,他迟早有一天要拿回来。
天边的鱼肚白渐渐泛开,日头高升而起,驱逐了京城的雨意。可从云后露出的阳光,却并不能扫开满京的阴霾,百姓们依旧在家中闭门不出、瑟瑟发抖。
战况比李素要想的好太多。
这宫城之内,有五道宫门,过了五道宫门,方才是真正的内宫。不知为何,这李延棠驻守宫城的军力极是虚弱疲累,稍一进攻,便丢盔弃甲地逃跑。不过这么一会儿功夫,便是捷报频传,玄甲轻军已攻至了第三道门处。
「王爷,那李延棠精通文墨,是个文人,于带兵打仗一事上,当然不行。」身旁的副将连忙讨好道,「这宫城,想必马上就会是王爷您的了。」
李素却并不露喜色,只是疑道:「李延棠为人谨慎,定然不会犯下这等倏忽,小心有诈,不得疏漏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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敢问公子订亲没 下 第二十五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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