敢问公子订亲没 下 第五章

  「……说来,我也有些心底话,想与小郎将说。」叶夫人一边走着,一边悠悠道,「只是这人还没来齐,我也不好意思抓着小郎将不放。待回头有空了,我便遣个丫鬟去请小郎将。」
  说话间,便到了叶府的花园。
  这园子修的颇为精致清幽,呈出一派典雅怡然之美。放眼望去,便见得绿荫葱茏、奇花满目,其间隐着雕甍飞瓦、亭台楼阁。当中挖一口大湖,碧波盈盈,倒映天光,其上泛了几条小舫,极是精雕玉琢。男宾在东,女客在西,以数扇云母屏相隔,只得隐隐绰绰数道影子。
  见叶夫人来了,本在西园里三五成群相谈着的女客们,便一股脑儿地拥了上来,要与叶夫人攀谈。这个说「近来新得的玉佩如何」,那个提「寻着了一匹上好的布料」,极是热络巴结。
  叶夫人一副泰然模样,丝毫不为所动,既不接话,也不多言,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头,挂着一副笑面慢慢朝人群里头走去。
  人们巴结叶夫人的样子,令叶夫人看起来威风极了。
  叶柔宜到底年轻,压不住心底得意,忍不住朝江月心炫耀似地投去了一眼——瞧见了吧?这就是娘亲的厉害。这群女人见了你江月心,可不会上赶着来巴结你。
  就算她叶柔宜在霍淑君面前丢了脸面又如何?这叶家,可是自己的地盘!
  叶柔宜嘴角扬得老高,只等着看江月心落寞神情。可等了老半天,却都不见江月心回过头来与自己对视,原来这小郎将正东瞧瞧、西看看,一双眼紧紧地盯着那些吃食的呢。
  因是府君天贶的节日,依照天恭习俗,叶家也备下了时令的蔬果点心来招待客人,长桌上摆着荔枝杨梅、紫菱甜瓜,还有些冰膏水团之物,俱是冰凉解暑的玩意儿。
  江月心长在军营,不怎么瞧过摆得如此细致的点心瓜果,忍不住多看了几眼,食指已微微地动弹了起来。
  叶柔宜看江月心第一眼,江月心在瞧食物。
  叶柔宜看江月心第二眼,江月心在瞧食物。
  第三眼,江月心在瞧食物。
  叶柔宜:……
  好啊!自己竟然还比不过那些个蜜筒甜瓜!
  只可惜,江月心还没能吃上一口,就跟着叶夫人一道落了座。
  因江月心的名声有些令人敬畏——陛下心尖尖上的人,还是个脚踢武状元、拳打大燕国的女将军,一般的女眷都不敢与她对视,生怕被她多看一眼,就要掉下一块肉来。行过礼后,她们便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。也唯有叶夫人不动声色,照例与她谈笑风生了。
  没一会儿,叶夫人便起身离席,朝着自己所住的宝珑堂去了。临去前,她叮嘱自己的丫鬟:「去,将小郎将请来,要恭敬些。」
  说罢,叶夫人拢一拢发髻,自顾自朝着宝珑堂走。待快要到院门前,就见得一个绿衣丫鬟领着个蓝袍的小太监,那小太监一副风尘仆仆样子,显然是刚从宫里赶过来的,原来是陛下身旁的小六子。
  「王公公,宫里头有什么旨意?」叶夫人笑问,让丫鬟掏出一点碎银来。
  「哎,还不是陛下听闻小郎将来了叶大人这头做客,心里担心?」王六却不接那碎银,一副愁恼的样子,「这小郎将可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,若是出了差错,陛下定要气的。」
  叶夫人失笑,心知这是陛下在敲打自个儿呢。
  「我们叶家定然会照顾周全。还请公公放宽心,回禀了陛下。」叶夫人说。
  「这周全不周全,可不由您来说。」王六笑眯眯的,甩了下拂尘,道,「陛下说了,西宫太后娘娘日后活得如何,是在外头风风光光,还是在西宫里吃斋念佛,就要看叶家如何招待陛下的心尖人了。」
  叶夫人震了一下。
  王六却没有多解释,只是暧昧笑一下,便自顾自告退了。
  许久后,叶夫人才嗤笑了一声,一边拨弄着自己的指甲盖儿,一边悠悠道:「陛下可真是心细,竟还管起后宅之事来。特意派身边人来敲打我,还怕我委屈了小郎将不成?」
  叶夫人身后的心腹丫鬟也笑道:「夫人又并非是那吴家的粗鄙庸俗之流,怎会行那等下作之事?」
  叶夫人理了下发簪,步入了宝珑堂。未多久,江月心便跟着丫鬟来了,一副即将上战场的架势,眉眼里俱是威严。
  叶夫人叫人上了茶,指了指旁边的圈椅,道:「小郎将,坐,在这里便如在你自个儿家似的。」
  江月心坐下了,却不是很能喝得惯那茶,小饮一口,便搁在一边了。叶夫人瞧了,便道:「小郎将可知道,这乃是陛下最爱喝的茶?千两难求,宫中御品,平素是轻易喝不着的。」
  江月心硬邦邦着脸色,道:「月心不太懂茶。」
  叶夫人掴了掴茶沫子,保养良好的脸上挂着雍容之色,慢条斯理道:「小郎将怕是从不知道,陛下爱茶爱得紧。」
  「我知道。」江月心答,有些纳闷,「那又怎么了?他喝茶,我喝酒,两人对饮,甚是悠闲。」
  叶夫人轻笑了起来:「不觉得略显寂寞?无人与你饮酒作乐,亦无人与陛下喝茶对弈。唯相类者,才可聚在一处。」
  江月心答:「不觉得寂寞,因为陛下欢喜我。」
  她这话答的理直气壮,反而叫叶夫人有些失语。她微微叹了口气,搁下茶盏,道:「婉宜常常羡慕你心直口快、毫无顾虑,可见是被人宠着长大的,丝毫不知人心阴私。如今看来,果真如此。」
  「宠着长大?」江月心愈发纳闷了,「你是指我十来岁便上阵杀敌,好几次险些被大燕人宰了的事吗?」
  「……那倒也不是。」叶夫人道,「此宠非彼宠也。」顿一顿,她扬起头,道,「小郎将以武将之身深受宠爱,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。穷兵黩武,难免惹人厌倦。女子还是要贞静贤淑些为好。总有一日,那些个武官都会回家去的。」
  「叶夫人,此话倒是有所偏颇了。」江月心认真道,「虽月心不喜战争,可却也知道军备乃是重中之重。正所谓‘有文事必有武备,故含血之蠹,必有爪牙之用,是……是谁说的来着?」她背的极其辛苦,努力回忆着这道军略,「是《治军》第九里头的!」
  叶夫人听了一耳朵军策,面色微愣。
  她拨两下佛珠,又道:「我一个妇道人家,也不能知悉的这么清楚,只知道陛下孤身前往不破关,实在是危险。连太后娘娘都说他胡闹。若非是为了这些个穷兵黩武的事儿,陛下又何须以身犯险呢?」
  江月心正经道:「容我再卖弄一句,所谓‘明君视微之几,听细之大,以内和外’,便是说一个好皇帝要看的细、听得多。阿延若不亲自去不破关,怎么能把段家给拔除了?」
  叶夫人又愣了一下。
  她有些好笑。
  自己似乎被这个小丫头无声无息地给说教了,关键是这丫头的面色还很是乾坤朗朗、风光霁月,一点儿都不觉得哪里有问题。
  「旁人都说小郎将读书少,如今看来,小郎将很是学识渊博。」叶夫人不吝啬自己的赞美。
  「其实是阿延……是陛下教给我的。」江月心面庞微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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