敢问公子订亲没 上 第三十七章

  「所以,这个皇后,只能由小郎将来当。」霍青别道,「小郎将可明白我说的话?」
  「……明、明白了。」江月心感觉自己肩头的担子陡然变重了,「谢过霍大人指点。」
  「不必如此见外,随着淑君一道唤我‘九叔’便是。」霍青别道。
  外头忽然响起了「通通通」的敲门声,霍辛在外头扣门,有礼地喊:「爹爹,我新画了幅画儿,拿来给爹爹看看!」
  霍青别的笑容越发温和了:「进来吧。」
  霍辛推了门,举着副画儿兴冲冲地跑进来。霍青别摸了摸霍辛的头,慢声道:「客人在这儿,还不快见过小郎将?」
  霍辛白日想要在客人面前念诗讨个欢喜,却平白被爹爹喊了句「先回去吧」,现在心底正委委屈屈的。瞧见江月心,霍辛眼底便有些难受,扭捏着行了礼:「见过小郎将。」
  「哎,有礼了。」江月心打招呼。
  霍辛画了只昂首抬头的大公鸡,红通通的。霍青别看了,便赞道:「倒是挺像模像样的,比前几日大有进益了。」
  江月心也跟着夸:「小少爷真是个天赋十足的人,瞧这画的,可比我好看多了。」
  霍辛一高兴,小孩子脾性作怪,就想在江月心在自己面前展示满肚子文墨,当即道:「我不仅会画画,还会念诗!」顿了顿,他又摇头晃脑地念了起来,「玲珑骰子安红豆,入骨相思……」
  「阿辛。」霍青别有些无奈,揉了揉额头,道,「罢了,你先回去吧。这诗,不是你当念的。」
  霍辛收了声,委屈巴巴地出去了。
  见霍辛眼眶红红,江月心还有些不忍,连忙道:「这也不是小少爷的错处,他年纪轻,不知道这诗是什么意思。」
  霍青别笑道:「小郎将不必担忧,我不会为着这点儿小事犯火。」顿了顿,他慢条斯理地又替自己倒了茶,淡笑道,「从前妙觉寺的缘光大师对我说,我最好少发些脾气,做个和气人。所以没点儿天翻地覆的大事,我都是不会计较的。」
  江月心也觉着霍青别看着就是个和气人,温嬷嬷也是。
  两人的话说完了,江月心便退出了书房。在走出书房的一瞬,她忽然想到:自己虽觉得阿延与霍青别有些像,但这两人到底是有区别的。若是阿延的话,应当还是有些脾气的吧。
  想到阿延,便想到当年他所赠的骰子,还有奔赴鹤望原之夜的那句「玲珑骰子安红豆」。再想起陛下的小名、立后之命、信上的骰子……种种巧合串在一块儿,令她有了个不妙的猜想。
  ——莫非,阿延就是当今陛下?
  她甩甩脑子,把这个念头甩开了。
  怎么可能呢?
  那定然是绝无可能的。
  她在庭院中反复踱步,仔细思量着李延棠与王延的关系。可思来想去,终究因线索过少而无法得到头绪,只余下满脑袋的疑问。
  她拍拍头,到了井边,对着井深处喊道:「阿延——你这个——大傻子——生死骗我,行踪骗我,连名字都骗我!若是神明有灵,就让你今晚上睡不好觉,从床上滚下去打两个转儿!」
  次日,当朝陛下不早朝。
  听闻宫内的大太监说,是陛下昨夜没睡好,不知怎的着了凉,今晨打了两个喷嚏。没什么大毛病,却惊动了太医院。
  至于到底是怎么着的凉……
  谁也不知道。
  江月心的心底一旦有了某个念头,她就绝不会将其打消掉。
  一整晚,她都在暗暗思索着此延与彼延的关系,心里拿不定主意。既希望那位娶她的天子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,又担忧自己太过莽撞,猜错了人。
  不怕一万,就怕万一。若是自己将全心都托在了陛下身上,届时当真是猜错了人……
  那可真是覆水难收。
  她睁着眼,翻来覆去了小半个晚上都不怎么睡得着。待她终于要模模糊糊睡去时,眼前冷不防哧溜冒出个人影来,黑魆魆的,吓的江月心险些尖叫起来。
  「心心,是我!」那人比了个「嘘」的手势,原来是披头散发的褚蓉溜进来了。
  「原来是姨姨。」江月心呼了口气,道,「怎么啦?」
  崔公公与霍九爷说了,这位褚蓉乃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,江家人不舍得江月心孤身上京,才把褚蓉一道送来。因此,温嬷嬷等人对褚蓉都颇为礼遇。
  初初见面时,温嬷嬷还感叹了句:「小郎将家的教养嬷嬷,可真是年轻呀!」
  (褚蓉:……)
  「我睡不着。」褚蓉把手肘支在床上,双手托腮,「你哥现在在做什么呢?」
  「睡觉呗。」江月心答,「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?鹤望原上可没什么好玩的。」
  「也对。」褚蓉忽然有些气鼓鼓的,「他除了睡觉还会做什么!也定然是不会挂念我的。」
  「?」江月心有些摸不着头脑,「姨姨你不是说,瞧不上我哥,要另外找人嫁了?我还以为你讨厌他讨厌得紧。」
  褚蓉险些笑起来。「你这脑袋,和你哥也没差多少了。」她伸手敲了敲江月心的脑壳,道,「我只不过是气气他,让他知道自个儿错了。若是他诚心与我认错,我还是要乖乖回去嫁人的。」
  江月心:???
  真是摸不着头脑!
  女人心,海底针!
  「心心,紧张不紧张?」褚蓉问她,「你要做皇后娘娘了。这可是天恭最为尊贵的女人。」
  江月心掰着手指头一算,道,「算不得最尊贵,宫里头还有个太后娘娘不是么?」
  「只不过是个太后的名分罢了!」褚蓉却不放在心上,「那太后娘娘虽是先帝的结发妻,却不是今上的亲生母,只不过是今上的叔母罢了。因此,大家都喊她‘西宫太后’,陛下见了她也不用行大礼,她在宫里便是花架子似的,摆着好看。」
  「不是亲娘,还能当太后呀?」江月心微微吃惊。
  「毕竟是先帝的皇后,总不能夺了分位,叫她做个太妃娘娘吧?」褚蓉解释道,「要换我啊,倒不如跟着自己封了王的儿子去过快活日子,省的在宫里讨人嫌。」
  江月心被她逗笑了,盘腿爬起来,道:「姨姨说的什么话啊!外头的日子,哪有宫里的舒畅?肯定是做太后更妙了!」
  两人嘻嘻哈哈地笑闹起来,睡意反倒是没有了。到终于困了时,外头竟敲起了三更天的更漏。于是,褚蓉便干脆不回去了,和江月心窝在一张床上,盖着一张被子,和月心小时候一样,睡到了一块儿。
  也许是因为有熟悉的人陪着聊天,江月心这一觉睡得极好。她甚至梦到了自己大婚的场景——是在宫里,她是皇后,她欢喜的人是陛下。两人喝了交杯酒,陛下拿出副画来,说:「这是我画的小郎将。」
  那画儿可真是好看极了。
  次日晨起,她还有些意犹未尽,觉得这个梦真是妙哉美哉。
  天已经很亮了,外头候着几个丫鬟,沉默无声地站着。听到江月心终于有了起身的响动,便端了铜盆帕巾进来,伺候她起床。看到褚蓉也打着呵欠坐在床里,几个丫鬟惊了一下,却没多说什么,老老实实地垂下眼去。
  「不用伺候不用伺候!」江月心连连摆手,道,「我是粗人,在军营里待习惯了,我自己来便好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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