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的代价 第二十八章

  做大事就是,婆婆说,「一件事从头到尾彻底做成功。做好许多小事累积成大事。志向、能力自然就远大了。」婆婆处事的智慧,是多年的累积。能对需要的人说出由衷的肺腑之言。后来婆婆婉秀学会,不论身处世界何地,有何种景况,顺其自然,也就能达到无入而不自得的境界,五味杂陈的人生也有枯寂的心灵,成缕的、迟重的、轻快的,日子滴在时间的流里,有时无声、有时没有踪影,幸好家里有了一对宝贝孙子。
  那是个充满希望的年代,也是一个充满痛苦的年代,有钱人家的孩子,有个口号,「读书为着考试,考试为着升学,升学为着到美国留学。」婉秀就是依循这样的路线,到国外求学,最后回国接掌家里的事业。
  年轻时的婆婆体型比较丰润,相亲时,吃了不少闷亏。很多男士第一眼就看上婆婆,但都会异口同声加上一个但是,「但是,你如果再减个十斤...。」门都没有,有条件的爱不能长久,这些肤浅的男士当然被婆婆剔除交往的名单,直到遇见公公文祥光。婆婆说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约在火锅店,公公长得并不高,只有一米七,人也瘦瘦的,外表很敦厚。当晚,公公很大方的点了六人份的火锅,两人有说有笑,公公还不停地帮婆婆夹菜,「来,这些肉给你,」一直关心频频追问,「你有吃饱吗?要不要再点菜?喜欢吗?」边夹菜边说, 「再吃点肉丸子吧。」就这样,两个人把六人份的火锅吃得见底。婆婆好开心,第一次没被人家嫌弃长得有肉,第一次被男生喂得饱饱的。那天的夜晚,比一辈子还长、还令人难忘。这事就这样成了。婆婆后来见识到公公的好,他真的是一个大好人,一生不肯认真算帐、不爱与人计较,吃亏默默吞下来,婆婆的世界因此更加完美。
  婆婆在美国读书时深受约瑟夫·甘乃迪(Joseph Kennedy)的影响,他是爱尔兰裔,祖先在一八四十年代移民到美国,哈佛大学毕业后经商,娶了波士顿市长的女儿为妻,三十多岁就已经是百万富翁,还担任过美国驻英国大使。栽培九个儿女,要他们个个出人头地,他的名言是,「在我的家族,只有赢家没有输家。(We don't want any losers around.In this family we want winners.)」他的儿女也很有成就,四个儿子:老大在二次大战中英勇战死沙场,二儿子约翰·甘乃迪(John Kennedy)是美国第三十五任总统,三儿子罗伯·甘乃迪(Robert Kennedy)曾任司法部长,四子泰德·甘乃迪(Ted Kennedy)是美国联邦参议员。这是何等风光的一个家族。
  婆婆也有自己的养儿育女名言:你现在恨我没关系,将来你会感激我。(You can hate me now,but you will thank me later.)
  婆婆真的疼爱大雅,两个女儿都离开家,不在眼前了,只能放心上想念。眼前唯一的媳妇好珍贵,照顾好,会比女儿更亲。知道大雅爱吃面食,有空就会亲自下厨,婆婆常说,「生活简单就是享受,冬天吃上一碗热呼呼的面最暖心了,再卧两个鸡蛋更营养。」婆婆下厨的手脚也很快,人称快炒婉秀或快手婉秀。面疙瘩配鱼汤,大卤面,大杂烩,再配点卤味,都是婆婆的拿手菜。只有一点,婆婆的料理都不放酒,因为她只要闻到酒就微醺了,还没有沾上嘴唇,脸颊就红了,心也热了。
  家里有客人,婆婆就会做上三黄鸡,或叫做白斩鸡,叫上大雅在一旁学着,调味料很简单:葱花,姜片,酱油,冰糖,纯黑麻油。
  婆婆教大雅,先烧一锅水,把整只鸡放进滚水中,水要盖过鸡,锅盖盖上后,大火煮个十分钟,熄火焖二十分钟,捞出来,立刻放到冰块水中降温冰镇,一直替换凉水浸泡到鸡身都冷却了,大概要半个小时。再把鸡捞出来沥干,剁好盛上盘子,旁边摆上特制的腌小黄瓜,混合所有调味料,加入煮鸡的汤汁三大匙,拌匀就是沾酱。这道菜一上桌,几分钟就吃光光了。
  婆婆虽然年华老去但是仍旧光采动人,此刻内在的真诚与坦率,胜过千言万语。「四季豆要煮得好吃,秘诀不在多放油,而在于多放水。」将深藏二十多年的技巧,全都掏给媳妇。婉秀与大雅没有甚么婆媳问题,婉秀记得刚嫁进文家就遇上婆媳问题,她最气婆婆什么都要管、要唠叨,婆婆闲来没事亲手织一大堆衣服帽子给孩子,丈夫祥光说只要回家穿一下,给妈妈看一看就交差了。婉秀不同意,她怕婆婆会得寸进尺,介入小家庭的生活,气得大骂,「凭什么我辛苦怀胎十月,连小孩穿什么都要婆婆插手!」另外,坐月子那会儿也很委屈,传说中零作用的猪队友就是枕边人,老公睡得比较多,还打呼,真的很想踹下去,心想算了,老公忙进忙出,也累,就分他一起吃月子餐吧!
  老公说:「你的月子餐看起来真的很香。」婉秀叮咛老公,那你一个月也不能洗头,才能吃。果然,来帮忙,有经验的阿姨都说,「坐月子,发胖的都是另一半。」
  婆媳的问题根本在于双方都希望被疼爱,但一见面就精神紧张,或者忽略对方想要的肯定,于是虚张声势,增加不必要的误会。后来婉秀放下心结,和婆婆至少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与交谈。当了婆婆的婉秀放下控制欲强的纠结,善待媳妇,给她空间。婉秀知道大雅嫁进来才十八岁,只是个孩子,此刻的她,是一颗青绿的果子,需要阳光、空气和水,少女的心,婉秀也曾经有过,她能明白那种憧憬与天真。她的父亲对文家的唯一要求是,疼爱大雅,没有要求聘金等财物,这个要求不难作到。
  婆婆习惯早上听新闻,电视打开、声音开到极限,她在房子里随意走动,边听新闻边做事:吃早餐、洗脸、化妆、穿衣服、戴首饰等,听到新闻报导采访专家的见解,随口说,「唉,专家还不是训练有素的狗,说的还是人话吗。听听就好。唉,烂新闻也是另一种形式的精神垃圾,疲劳轰炸。」婆婆也很爱公公,身上总是带着一把梳子,不是给自己用,而是专门给公公用的,每次出席任何场合,不只穿得体面,头发也很重要,是人的第二张脸。婆婆总是拿出梳子帮公公整理好头发,再跟别人寒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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