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嬷嬷把归晚从里捞了出来,耳语劝慰:「我知道表小姐你为难,可这事容不得咱犹豫。你日子浅,只要过了洞房这关尚且还瞒得住;若是退却,不但‘它’保不住,你也定要受连累。你就听老夫人的吧,再说新婚夫妇哪个不得走这遭,人之常情,切莫羞怯。」
羞怯?这本就该是情到深处自然浓的事好不好。两个人第一次见面,连好感都未生半分就要做这种不可描述的事,归晚想想脑壳都疼。
可生在这个时代,她没得选。不是谁都有「余归晚」和薛青旗那种两小无猜的幸运,大都还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直到掀开盖头那刻才看清了彼此。
归晚知道自己是躲不过的,况且她还有个「它」——
这桩婚事退不了,但这孩子沂国公府是绝对不会承认的,便是归晚咬牙生下来,想想往后的日子也必然过得辛苦。她可以不在乎自己,但不能不在乎孩子,不能让无辜的它生来便带着私生子的标签,活在阴霾中,哪个母亲忍心如此,所以她决定不要「它」。可怎都没想到,婚事如此匆忙,她根本来不及拿掉这孩子,便带着「它」嫁了。
不过,匆忙未必不是件好事。临嫁前杜氏对孙女千叮咛万嘱咐,趁着日子尚浅还能掩住一切,万不要错过机会。成与不成,为了孩子总要赌一把……
归晚望着林嬷嬷,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,无奈点了头。
林嬷嬷松了口气,然忽而又想起什么,拉着归晚道:「姑爷身魁体健只怕没个轻重的,你身子才愈,就算得走这遭也别任他胡折腾,这房里的事……」
「嬷嬷快别说了!」归晚慌忙堵了她的话。不拦着她还指不定得说出什么来,再听怕自己今晚没法直视江珝了。
林嬷嬷道她是害羞,抿唇笑笑,虽有满腹的话却也不再提了。
归晚洗漱罢回房时,江珝已躺下了。这是他的房间他的床,他习惯睡于外侧,归晚站在床边纠结了半晌,几欲开口都没发出声来。
总不能就这么等下去吧!瞧他好似真的睡着了,她沿着床边蹑手蹑脚地爬了上去。
可他太高了,头靠枕头,脚都快抵床栏了,没给她余下多少空间。为了避免碰到他,她笨拙前行,也不知脚底踩到了什么,软软的,她一个不稳扑在了他腿上。
江珝猛然睁眼,小姑娘惊慌失措,也正仰头看着他,胸口抵在他膝盖上,一抹蜿蜒跳入眼中,沿着衣襟掩没在令人遐想的昏暗中。视觉明显,然膝盖那方柔软的触觉更是明显。他愣了会,连下屈膝收腿。
归晚猝不及防,陡地从他小腿上滑了下来,见路已经让出来了,赶紧翻了过去躲进了床里……
二人平躺,不过半臂之距,归晚紧张得屏息凝神。她反复心理建设:他们是夫妻,这是夫妻的义务,他们是合法的……可突闻身边人动了,还是吓得她慌忙闭上眼睛。
半晌,身侧恢复平静。她忍不住偏头看了看,瞧见了一副宽阔的背——他只是翻了个身而已。
这是……没有碰自己的意思了?
归晚心中徒生一种莫名的轻松,她终于把这口憋住的气吐了出来。
可欢畅总是短暂的,片刻轻松之后她又开始郁闷。他不碰自己,那祖母嘱咐的话岂不是完成不了了?归晚怀着心思辗转,翻来覆去,如何都睡不着。
就在她不知道第几次翻身时,身边人忍不住了,道:「别动了。」
他开口讲话了。原来他声音是这样的,幽沉朗朗,和他那副清冷的模样很配。
「我吵到你了?」她小声问。
「是。」对方毫不客气,依旧冷淡。
归晚沉默。
她明白,突然被结婚,这事换了谁都没个不郁闷的,她能理解他对这门婚事的反感。可反过来想,她又何尝情愿呢?她也委屈啊,那么多公侯小姐他不选,偏偏就点了她,而且又是赐婚连个回绝都不能有。满腹愁怨,她找谁说理去!
「将军!」
归晚突然起身,跪坐在他身边,望着他背对着自己的侧容唤了声。
空了半晌,他哼道:「嗯。」
归晚捏着拳,心下一横,咬唇道:「我有话想问你。」
对方又陷入沉默,随即漠然吐了声。「说。」
「你在杭州,可找到我父亲了?」
话一出口,江珝眼睛登时睁开,回首瞥望,见小姑娘瑟瑟却目光不躲地瞪着他,也翻身起来了。
他面对归晚盘膝而坐,光线从他身后打来,归晚整个人都笼在他晦暗挺拔的阴影中,她看不清他神情,只觉他那双闪着幽光的眼睛让人莫名地压抑,一扫酷暑闷热,竟盯得归晚心底凉飕飕的。
二人就这么对视,良久也不见他应声。到底还是归晚沉不住气了,直起身子,跪坐的臀部刚离开双脚,便听对面人低沉的声音响起。
「我问你,你几时出的杭州城,如何出的?」
归晚被问得一愣,半倾的身子僵住了,她仔细想想应道:「破城前出的。」至于如何出的,她想不起来。
「破城前你父亲可收到叛军的议和书?」江珝继续追问,语调平平,却寒气逼人。
归晚木然坐了回去。记忆里,她离城前曾听到一位秦将军同父亲争执,除了提到江珝,好像是有一封议和书。
她忐忑地点了点头。
江珝整个人都凝住了一般,眼见他朝自己缓缓逼近,归晚只觉得呼吸不畅,下意识朝后躲。
「那你父亲可同意了?」
「我不清楚……」归晚惶恐摇头,隐约觉得不对,反问道:「将军为何如此问?」
江珝漠然退了回去,语气冷清,似问非问道:「城门是你父亲开的。」
「不可能!」归晚当即否认。她自然知道开城门意味着什么,那可是投敌。
「若非他开城门,何以秦将军阵亡他独存!」
「这也不能说明城门就是他开的啊。」余归晚极力辩解,然话出口了才忽而反应过来,激动道:
「你的意思是……我父亲还活着?」
江珝没应,昏暗中望了她良久,说不清他是何情绪,可这种静默让人感到压抑。
归晚有点明白他为何如此冷漠了,可不止是因为赐婚。
她还想继续追问父亲的下落,于是朝他身边挪了挪。
然还没待她开口,只见江珝一个转身,冷清清地下了床,穿好鞋,连外衣都未着,看也没看她一眼,迈开大步离开了……
他一走,归晚泄气,坐在床上想了许久,也不知何时睡的,夜里反反复复都在做梦,梦到破城前的那些事。
秦将军和父亲争执越发地清晰了……
「叛军言而无信,余大人万不能妥协,城门不能开。」梦里,秦将军坚定地对父亲道。
余清章翕动干裂的唇道,无力得像只涸辙之鱼。「秦将军,饷源断绝,援师阻隔,杭州城已被围困四十九日了。这四十九日来,你我一身撑挂,百计补苴,情形万言难述。我能撑,只怕这个城撑不住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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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拿下将军没? 上 第十三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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