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尔汗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,他们这边刚失去了最重要的护国公主,那边越国居然信守承诺,答应退后三十里。
「这……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?」胡尔汗问呼延亭。
呼延亭也实在想不明白,却还是道:「越国一贯如此,一来确实应当重信守诺,二来他们如今是由年轻的皇帝亲自统帅,这位太初帝在朝中素来都是说一不二,在边关想必也是如此。」
他们当时没有叫人去给公主收殓,便是为了维持表面和气,反正公主人都没了,强行扣在颍州也没甚意义。
胡尔汗沉默良久,还是道:「那我们信还是不信?」
呼延亭苦笑道:「大汗,我们信与不信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这最后一仗,我们能否打赢。」
胡尔汗紧紧攥起拳头,转身就开始安排起来。
汉阳关内,正是一片忙碌。
士兵们在完善最后的守城防御,百姓们则齐心协力,做些力所能及的简单活计。
城外的埋伏都已准备妥当,就等乌鞑铁骑一步踏入全套。
护国公主的灵堂设在县衙正堂,在一片萧条肃穆里,她一身红衣依旧鲜红夺目。
棺木是城里棺材铺临时做的,哪怕用了最好的枣木,依旧显得寒酸凋零。
自从国书呈送给乌鞑之后,荣锦棠直接下令,带着护国公主的遗体回到汉阳关内,一边安排埋伏和防御,一边给公主设灵堂。
直到这时候,伺候公主净面的婢女才惊呼:「公主这身红衣,本就是左衽。」
卓文惠现在看上去太凄凉了,荣锦棠实在也不敢去看她,听了这小婢女的话,才惊觉卓文惠早就给自己做了一身寿衣。
便是这样大红的颜色,也掩盖不了它是寿衣的事实。
荣锦棠叹了口气,给卓文惠上了三炷香:「护国一路走好,朕必夺回颍州,不叫鲜血白流。」
二月初二,龙抬头。
这一日也是荣锦棠的二十岁生辰,过了今日,他便弱冠,从此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。
也是同一日,胡尔汗率领残部,一路往汉阳关疾驰。
黄沙漫天,日落晚来。
天际一片残阳如血。
汉阳关外,大越的军队早已等候多时。
乌鞑铁骑如今已不复往昔威武,只剩下一万多部众随胡尔汗奔赴汉阳关。
他们兵分三路,以前锋为主,左右边锋为辅,踏晚霞而来,冲天的黄沙埋没归路。
荣锦棠也换上一身轻铠甲,他骑在战马上傲视前方。
大越所有的将军们皆列阵而出,静静等待大战的来临。
胡尔汗一马当先,率先来到阵前。
他今日气色已经好了许多,一身黑色军装显得他高大健硕,确实是响当当的八尺男儿。
「越国皇帝,」他高声喊道,「你既赶亲赴战场,敢不敢亲自下场同我过手。」
荣锦棠沉默不语,远远看着他。
穆涟征如今率左前锋,闻言便道:「你们荒野蛮子,还用不着我们陛下亲自出手。」
胡尔汗仰天长笑,声音却莫名有些悲凉:「孬种!」
阵前叫嚣,也不过是一贯传统。
胡尔汗跟穆涟征喊了几句就各自退下,等军鼓响起,前锋骑兵便冲入阵中,挥舞着长刀厮杀起来。
大越前锋营的战士们各个都身经百战,除了长刀,也能灵活掌握长矛、匕首和手抓,跟勇猛无畏的乌鞑骑兵厮杀起来竟也毫不逊色。
鲜血染湿了黄土地,也刺红了将士们的眼睛。
穆涟征亲自冲杀阵前,他挥舞着穆家传承至今的长矛,整个人仿佛地狱走出的战神。
他的长矛闪着银红的光,一下刺入乌鞑士兵的胸口,直接把乌鞑士兵送回天神怀抱。
「来呀!」他似出入无人之境,拼杀的神态癫狂而决绝,带着一股旁人无法阻拦的狠劲。
乌鞑的骑兵长一刀挡住他的长矛,拧着横眉吼道:「我来!」
「呯」的一声,两把锋利的武器撞在一起,溅起刺目的火花。
那骑兵长一手长刀使得出神入化,左刺右挑,次次击中穆涟征的要害之地。
穆涟征仗着身上铠甲结实,竟躲都不多,枪枪往骑兵长手脚刺去。
不过转瞬功夫,两人已过十数招,身上也渐渐血迹斑驳。
又再拼斗两个来回,穆涟征也没耐心同他纠缠下去,他狠下心没有躲开骑兵长砍过来的长刀,狠狠一枪扎到他的脖颈上。
血花四溅。
漫天鲜血染红了穆涟征的脸,也蜇痛了他的眼睛。
那骑兵长被他刺得整个人都似踢烂了的藤球,腥红的献血不断涌出,带走了他所有的期盼。
他挣扎着趴伏在马背上,一双无神的眼睛望着天空:「天神……在上。」
穆涟征一把抽回长矛,策马转身,又再度扎进纷乱的战场。
「天神没让你们侵略他国。」穆涟征皱着长眉,低声说道。
橘红的夕阳余晖洒在身上,似天降血雨,又仿佛是乌鞑的天神所流之泪。
半个时辰过去,这一场前锋战终于以大越大获全胜告终。
最后整齐上阵的火凤卫彻底震慑了乌鞑士兵的心,也把他们永远留在大越这片黄土地上。
穆涟征骑着疲惫的马尔回营,还没来得及说什么,却一头栽了下来。
氤氲的鲜血从他腿下蔓延而出,他咧着嘴冲荣锦棠笑:「陛下,真他妈痛快。」
荣锦棠皱起眉头,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,立即叫军医把他抬至后方。
沈聆跟在荣锦棠身边,低声道:「乌鞑军营离得太远了,我们无法突袭。」
荣锦棠颔首,道:「今日战终,乌鞑情势很不乐观。看样子胡尔汗已经做了最坏打算。」
哪怕耗损掉所有乌鞑骑兵,也要带走大越将士的生命。
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,实在无法令人苟同。
「他们乌鞑人,是不会败降的。」沈聆道。
荣锦棠皱起眉头:「战况太复杂,现在用火铳很容易误伤自己。」
沈聆沉吟片刻,还是道:「陛下,臣有一言。」
他这一声那么沉,那么重,荣锦棠心里一紧,肃穆而视。
沈聆凑到他耳边,低声说了几句。
荣锦棠摇了摇头:「不妥。」
沈聆有些急,原本还想再说,却被荣锦棠止住话头:「火凤卫是我大越的根基,几年才能培养出千人众,损失一个都可惜。」
「朕知你一心为父报仇,你征战边疆,守住大越万万百姓,已是给舅父报了仇。」
「作为将军,舅父也更愿意看到这样结局。你不要再说,朕不会应允。」
沈聆攥紧拳头,终于没再说什么。
荣锦棠站在城墙上,远远遥望前方乌鞑营帐:「传令下去,明日以突袭为主,缠斗两刻务必回防,以便火凤卫发威。」
他这般冷静布下军令,在他身后的顾熙尘和赵朴之对视一眼,欣慰地点了点头。
次日清晨,前一日的血味还未散去,新一轮的厮杀便又开始。
胡尔汗再度挑衅荣锦棠,荣锦棠却也依旧不理不睬。
他身上肩负着家国天下,轻易不能涉险,也不会允许自己冲动行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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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后的品格 卷四 第四十七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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