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点心不怕冷,这个吃起来也甜滋滋的,淑妃这一晚上都没吃好饭,这一口却是没停。
安贤公主见她死赖着不走,冷哼一声也起了身,同王皇后告罪便离开了。
以往宫宴都是帝后先走,今日里王皇后倒是没动,坐在那里也不知等谁。
庄妃跟敬妃对视一眼,便一起起了身:「娘娘同淑姐姐先坐,我们两个吃多了酒,这便回去休息了。」
王皇后点点头,笑说:「你们一贯爱吃酒,今日里早些休息,明日中午还要祭天。」
等到百嬉楼里人都走了,王皇后才缓缓站起,下了主位。
这一晚上她一个人端坐在冰冷的凤椅上,身旁没了那个熟悉的身影,一切都仿佛艰难起来。
三十几年了,她一直陪在他身边,他也从来都是她的帝王。
淑妃见她下了桌,忙起身要迎,王皇后冲她摆摆手,竟走到她身边同她坐到一起。
「娘娘……您?」淑妃迟疑地问。
王皇后微微叹了口气:「陪我吃杯酒吧。」
淑妃这才坐了下来,招手让寒烟上来伺候。
寒烟给王皇后和淑妃都满上酒,便拉着付巧言跟着冯秀莲等王皇后身边的宫人退了出去。
这一日是除夕了,付巧言跟在寒烟身后,偷偷看了一眼天上的星月。
天上月朗星稀,晴空万里,昭示了来年好天气。
付巧言悄悄搓了搓凉透的双手,暗暗在心里许愿。
一愿姐弟康健,二愿姐弟平安喜乐,三愿……淑妃娘娘长命百岁。
皇后娘娘跟淑妃在里面没留多久,不一会儿就叫了人。
只冯秀莲打头先进了去,好半天才招人继续进去伺候。
等到寒烟和付巧言进楼里时皇后娘娘跟身边的宫人们都已经走了,只淑妃留在位子上,低头看着酒杯。
寒烟忙快步上前,低声道:「娘娘,该回了。」
淑妃仿佛是醉了,又似是困顿,好半天才抬起头,慢慢睁开眼睛。
付巧言陪在一旁,见她眼睛通红,想来是有些郁结的。
淑妃好半天才道:「行,寒烟扶我起来,巧言,你先自回宫里。」
这三更半夜的,也不知为何淑妃不急着回宫。付巧言不敢问,只向她福了福身,匆匆退了出去。
外面天已全黑,倒是宫道上燃起了一半宫灯,路倒是勉强能看清。
这个时候已经宫禁,倒是不管小宫人从哪里行走,后巷没有宫灯,付巧言是断然也不敢孤身行走的。
她往领子里缩了缩脖子,跺了跺脚就冲进风里。
刺骨的寒意迎面而来,吹得付巧言手脚冰凉,她飞快在宫道上走着,夜色下的长信宫仿佛盘旋着怪兽,那些黑漆漆的屋檐房顶正张牙舞爪,似想要试图抓走乱跑的小宫人。
付巧言有些害怕,长长的巷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,啪嗒、啪嗒,每一步都似踩在自己心上。
她一路走过乾坤花园,转身进了坤和宫与乾元宫之间的长巷,微弱的宫灯点亮了归去的路,却也依旧不甚明亮。
付巧言低着头快步走着,她不敢在宫里跑,只能咬牙顶风前行。
这一路无比漫长。
似乎过了几个时辰,付巧言才远远瞧见景玉宫精致的屋檐。
她微微放松下来,脚下又快了几分,憋着最后一口气一路快走到了景玉宫宫门外。
因淑妃未归,景玉宫还没暗灯,寒絮正裹着厚重的大袄在宫门口的门屋里等。
「叩叩叩」三声敲门声响起,寒絮立即上前开门,却只见付巧言白着一张脸等在外面。
寒絮脸色一下就变了:「娘娘呢?」
付巧言冻的哆哆嗦嗦,老老实实回答:「回姐姐话,娘娘有寒烟姐姐陪着,我不知去了何处。」
寒絮皱起眉头,她侧身让付巧言进来,目光扫在她的簪子上。
「小瞧你了,倒是有些手段。」寒絮冰冷的声音传来,声声刺入付巧言心上。
付巧言抿了抿嘴唇,没敢应声。
今日是淑妃命她陪同的,并不是她自己求来,主子吩咐的事她们做奴婢的哪能反驳?
寒絮知她在淑妃跟前有些脸面,也不好做的过火让人拿住话柄,只冷冷威胁:「以后老实一些,有些场面不是你这种小丫头能去的。」
付巧言身上寒意更浓,她却只能回:「诺,多谢姐姐指点。」
「你且回去,把身上物件换换,这富丽堂皇的还把自己当主子了。」
付巧言向她行了礼,低着头回了后头。
且不提景玉宫里的这场官司,那边淑妃由寒烟陪着,一路却是去了乾元宫的侧门。
乾元宫已经落了锁,只一个小黄门在门口等。
走进了瞧他不过十七八的年纪,人倒是老道极了:「淑妃娘娘稍等片刻,小的这就开门,古爷爷已等了好一会儿的。」
这一句巴结恰到好处,寒烟忙谢了一句,掂量了个大些的荷包塞他手里:「多谢小哥哥等门,新年大吉。」
小黄门忙红着脸推手不要,牵扯两下才收进袖子里,低头小声说:「今日里招了三回太医。」
淑妃心里一紧,抓着寒烟的手更是用力。
等到小黄门打开宫门,里面门房里赫然是谷大伴亲自等在那里。
他见淑妃姗姗来迟也没说别的,第一次没同淑妃客气寒暄,只匆匆道:「陛下这会儿多少都能精神些,娘娘有什么话尽管说。」
这一句实在是有些扎心了,淑妃的眼睛一下子便红了起来。
到了如今这样地步,只能是有一句少一句。
她没应声,默默跟着谷瑞进了正殿,转身绕过繁复的雕花回廊,最后进了垂着重重帐幔的寝宫。
宁大伴这会儿正守在寝宫外面,见淑妃来了忙行了礼:「娘娘,陛下刚醒,您赶紧着进去吧。」
两位大伴打开帐幔,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。
淑妃屏住呼吸,只觉得那难闻的苦涩味道里满满都是死气。
一把有气无力的嗓音飘出来:「雅容来了?」
三十年了,这是她第一次瞧见隆庆帝脆弱至极的样子。
这样几个月躺下来论谁都会吃不消,更何况是年逾花甲的老人。
曾经威仪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,只剩下骨瘦如柴的苍老容颜依稀盘旋在眼前。
淑妃慢慢走近龙床前,眼睛里的湿意怎么也压不下去了。
在隆庆帝面前的时候她从来都是知书达理的,然而如今这般场面,她是实在压抑不住了。
淑妃一下子扑倒在隆庆帝床榻前,痛哭失声。
隆庆帝眼睛里雾蒙蒙的,他默默看着淑妃,有些无奈,又有些难过。
他没有催她,任她就这样流泪,仿佛过了很久才轻声哄了哄她:「好了,这么大人了,哭什么呢。」
淑妃抬起头来,她不顾脸面地用衣袖擦了擦泪水,糊花了脸上精致的妆容。
昏黄的灯光下竟显得有些稚嫩了。
隆庆帝偏头认真看她,渐渐回忆起往日里相伴的岁月。
其实从前到后,从最初到如今,沈婷也从来都没有变过。
她饱读诗书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温婉可人却又保留了那一份天真,笑起来的样子最是纯美。
她真的很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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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后的品格 卷二 第三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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