淑妃一听这个,心里更是高兴,忙道:「她才十五呢,二十再有娃娃也不晚的。」
女医笑笑点头:「娘娘说的甚是,女子二十身子已经十分结实,那时候对大人孩子都是极好的。」
淑妃笑笑,冲沈福点点头。
沈福忙把准备好的红封塞给她:「多谢张大人细心,宫里头还有十几位小宫人,劳烦张大人都去瞧瞧。」
张瑞芳忙起身推拒:「这可使不得,给娘娘办事是臣应当应份,怎么能收娘娘的赏赐。」
淑妃没说话,倒是捏起针绣了起来。
沈福揽着张瑞芳往外头走:「话不是这般说的,我们这景玉宫大小十几号人都要瞧一遍,大人也是劳心劳力的,这劳苦费是不能少的。」
张瑞芳听出她画外音,这才收下红封。
等到了中午付巧言回了屋子,就听双菱同双莲聊天:「我就说姐姐日日在那屋里坐着,对腰不好哩。」
双莲白她一眼:「要不我们能怎么办,跑着绣花?姐姐那是为娘娘办事,怎么能说差事苦!」
付巧言笑着推门而入,问:「两位姐姐这是打什么官腔,桃蕊姐姐怎么了?」
双菱推开双莲,跑到付巧言身边跟她嘀咕。
原来桃蕊日日都趴在那里刺绣,劳累的腰不是太好,这冬日里又受了冻,就有些难过了。
今日里那位女医神的很,把脉就能摸出桃蕊姐姐静脉受阻,叫她每日多动动,不要一坐就是一整天。要不然过不了多久就坐立都不行了。
付巧言一听,也跟着说:「那位大人医术确实好,不过姐姐也是辛苦,以后你们赶工时都多起来走走,帮姐姐松快松快也是好的。」
双莲道:「你说的对呢,多走走也不妨碍什么。」
说话的功夫就到了午膳时候,付巧言去领了来,见今日里居然有道红烧茄子,欢喜极了。
正用着午膳,桃蕊就小声道:「今日里娘娘倒是心情好,我给送了大礼服去这次就没叫改了。不过今年许是因着皇上……娘娘才让改这多回。」
淑妃是很好伺候的,衣食住行很少挑剔宫女们的不是,但今年的大礼服她却有些上心,不能太过花哨也不能死气沉沉,要端庄大气还活泼一点,可愁坏了桃蕊。
加上双凤儿三个人好生忙活一个多月才改完,还得在细节上绣上彩云,这才忙的腰病都犯了。
「姐姐辛苦了,近日里娘娘也总抄经书,十分心念皇上的。」付巧言道。
她吃下一个八宝馒头,又去端了一碗红豆粥。
红豆粥软糯糯甜滋滋,热气腾腾暖人手,一口下去浑身都舒畅了。
桃蕊听了讲,叹了口气:「娘娘也是不容易。」
其实她挺想说娘娘可怜的。
宫里的大小主位们旁人她们不知道,倒是淑妃娘娘看起来对清淡日子甘之如饴,其实每每皇上来了的时候,她也是能高兴好些天的。
最近皇上病了,前头又那个局面,淑妃去不了乾元宫,只在自己书房里抄经。
这事儿她没宣扬,也没拿着求好处。
她是实实在在诚心诚意为皇上祈福的。
宫中女子人人看似都关心皇上,里面又有多少真心呢?
可哪怕淑妃娘娘这样品貌出众温柔多情,养育儿女尽心尽力,皇上也没有多热情一份,没有多看望一回。
这实在是让人难过的。
桃蕊知道寒烟说要一辈子伺候娘娘不出宫嫁人,多半是对男人寒了心。
她自己不想归家,多少也是因为这个。
伺候谁不是伺候呢?在娘娘这里她能当大宫女,有正式品级,手下有两个小宫人供她差遣,娘娘还那样慈善,怎么不比回家伺候那一家子老小舒坦。
还不如好好伺候娘娘来的正经。
桃蕊这样想,便说:「娘娘心慈,还能念着我们请女医来瞧瞧,我们便应当越发忠心孝敬娘娘,听到没有。」
三个小宫人对看一眼,齐声称「诺」。
十二月二十八那日隆庆帝早早就醒了来,他如今是睡得越来越多,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了。
可这一日他实在是心中沉闷,无论如何也无法安眠。
这一日,便是护国公主「出嫁」的日子。
被封为护国公主的卓文惠自由聪明伶俐,是他的长外孙女,是他早逝长女唯一的孩子。
他如何不疼她呢?
皇后那日哭得难受,他又何尝不是。
可他是九五至尊,他是帝王,哪怕心里头滴血,也不能流一滴眼泪。
他少时仓促继位,父皇母后伉俪情深,只给他留下两位年纪幼小的弟弟。可两位小皇叔一位身体不好,如今唯一的世子才刚十八,另一位子嗣倒是不少,不过却没个女儿,最大的孙女才十岁。
荣氏实在是没有合适的女孩了。
他知道前朝有帝王把大臣家的女孩封为公主用以和亲,可他做不出来这样的事。
他荣氏是皇族,享大越四方百姓岁供,理当护万民之安危,如今不但保护不了黎民百姓,还要用平民女子和亲以换取喘息时机,实在不是君子所为。
如果可以,他不想用女子单薄的性命换取大越平安,可路已经走到了尽头,除了踏着尸骨翻山越岭,实在也别无他法。
年根底下,冬日深漫,百姓也想过个安安稳稳的年景。
是以在前思后想许久以后,隆庆帝还是决定和亲了。
这事在告诉王皇后之前,他其实是先问过卓文惠的。
十八岁的外孙女面容肖似母亲,有着长公主那般俏丽的容颜,她穿着绯色祥云纹锦缎袄裙,腰肢纤细得仿佛蒲柳。
就是这样一个羸弱的、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,定定站在大殿里,同他讲:「皇祖父,我身为皇室郡主,荣氏血脉,今若能以一己之力换大越百姓平安,惠心甘情愿,绝不生怨恨之心。」
少女嗓音幼嫩,说着掷地有声的话语,可她颤抖的双手依旧出卖了她内心的忐忑。
她怎么能不害怕呢?
北地荒芜,鞑子野蛮,她一个外族公主去了绝不可能有什么厚待。
可她却不得不去了。
她的祖母出身琅琊王氏,她的母亲是大越长公主,她满身荣华锦绣,快快乐乐过了将近二十寒暑。哪怕幼年丧母,但在皇后宫中长大的她也没有受到任何欺凌薄待。
至今她都记得幼时被皇祖父背在身上逛御花园的情景,即使她不姓荣,也是帝后放在心上疼爱的小郡主。卓文惠想着那些天真快乐的幼年时光,最终给隆庆帝磕了三个头:「皇祖父,惠此番一去山重路远,有生之年怕难以再回中原,遥遥北地,惠会以诚心祈福,愿我大越繁荣昌盛,愿皇祖父皇祖母康健长寿。」
隆庆帝狠狠闭上双眼。
他挥了挥手,让护国公主出去了。
孩子一席话深深刺痛了他的心,人都说帝王无情,可他到底有没有情,便只自己心知肚明。
他紧紧攥着手,闭着眼,没有叫自己流下一滴眼泪。
只唇边溢出的鲜血染红了锦被,染红了他斑白的鬓发,那仿佛是帝王血泪,无声而沉默。
隆庆帝慢慢睁开双眼,他愣愣看着飞着金龙的床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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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后的品格 卷一 第五十六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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