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大伴赶紧端了药茶来,服侍他喝了几口,这才顺过气来。
「内阁阁臣与三省令主议政令,重大事宜协同五位郡王一同商议。」
这一政令的下达,彻底把政令放出给了五个儿子。
下面跪着的五位郡王表情皆是一变,三皇子率先道:「父皇,万万不可。」
他表情哀伤至极,仿佛十分难过于父亲的病重。
隆庆帝轻轻摇了摇头,没叫他再讲下去:「你们是我荣氏正统,务必守好大越江山百姓。」
下面所有皇子与朝臣齐齐行礼,三叩首之后曰:「儿臣、臣遵旨。」
等到他们都走了,隆庆帝才道:「去把皇后请来。」
今日他还算是精力强些的,如不把事情安排好,心里总是不能安稳的。
因他生病,最近王皇后也看着疲累不少,一向十分注重颜面的她甚至并未怎么梳妆便来了,头上也只戴了一柄小巧的凤簪。
「陛下安康。」王皇后遥遥冲他一拜。
「梓潼不必多礼,近来说话。」
王皇后到了床前,轻轻坐在床沿旁。
几十年的夫妻了,相处起来倒也不那么讲究。
隆庆帝又喝了两口药茶,这才定了定神道:「我请你来,是有要事的。」
他话音刚落,两位大伴便悄悄退出寝殿,这下寝殿里便只剩下帝后两人了。
王皇后认真看着他,轻声道:「陛下请说。」
隆庆帝垂下眼帘,没有看着她的眼睛。
他沉痛地、迟缓地问:「惠儿,如今十八了吧?」
王皇后一下子站了起来。
她白皙的双手狠狠抓住云锦衣袖的下摆,生生扯下丝来。
「陛下……你不能……」
隆庆帝还是没看她,只道:「老六才十三,她太小了,脾气又不好,活不下去的。」
王皇后「噗通」一下跪在地上,她难得维持不住往日的端庄与体面,只哆哆嗦嗦问:「可惠儿是咱们明晰唯一的孩子。」
她说着,两行清泪顺着脸颊划过。
长公主明晰也是王皇后唯一的孩子,她二十下嫁安国侯卓氏,次年诞下长女文惠,小姑娘当年便被封为郡主。
在文惠郡主五岁,长公主二十六岁时她重病不治,被追封为明晰圣德大长公主,衰荣无限。
而这个长公主唯一的血脉自然是很受帝后疼爱的,她自小就养在坤和宫里,十五及笄才出宫回到安国侯府。
如今当隆庆帝这样轻声一问,聪慧过人的王皇后一下子便猜到了。
整个宗室也只有她身份够重,年纪够大,可以和亲乌鞑。
文惠郡主性格随了母亲,刚毅果断,从来不是软弱的性子。
隆庆帝思前想后很久,还是选了她。
其他宗室且不说没有这般年纪的女孩儿,便是尚未下嫁出宫,留在宫里年纪最大的六公主,也是比不上她的。
「明晰是好孩子,她随了你,文惠也随了你。」
「荣氏血脉,王家后裔,梓潼,朕不是乱选。」
隆庆帝说着,一口血便顺着嘴角滑落下来。
那颜色殷红红的,狠狠蛰了王皇后的眼。
她哀泣着趴在隆庆帝床前,痛哭失声:「陛下,我的明晰,我的惠儿……」
隆庆帝慢慢闭上双眼:「我让……老三给她送嫁。后头的事,便都如你所愿。」
王皇后猛地抬起头来,她颤抖着手捏起锦帕,轻轻给隆庆帝擦拭嘴角:「陛下……」
她没敢问出口。
「他是个好孩子,会奉你如母,即便没有那层名分,也叫了你母后十几年。」
王皇后愣在那里,任由脸上泪涕纵横。
她从来未曾这般失态过,一颗心又冷又热,仿佛被针扎那般疼。
「梓潼,我放心不下……唯一能相信的便只有你了。」
隆庆帝老迈衰弱的嗓音静静回荡在寝殿里,连风都不敢吹了。
除了王皇后,后宫的娘娘们平时很难知道乾元宫的事。
宫人们也只隐约知道这次是文惠郡主要和亲乌鞑,然后便是两位年纪小些的皇子封了郡王。
先不说七皇子是贵妃幼子,那从来都是宫里的红火人。倒是一直默默无闻的八皇子如今刚刚束发,仍住在外五所,却一下子成了朝廷里年纪最小的一位郡王了。
便是因着他,景玉宫也一下子就红火起来。
这宫里的事儿是极不好说的。
妃主娘娘们前半生靠的是家世圣宠,后半生靠的却是儿女。
淑妃在宫里安静了一辈子,到了却热了灶。
前头几日是几位妃娘娘看望她,后来又有几位嫔娘娘过来「说家常」,景玉宫好生生忙活了十来天,才终于接待完了这一波贵人们。
剩下的小主自是没资格来的,即便是厚着脸皮来烧热灶来,也多半只能坐在茶室里由着沈福接待一二,轻易是见不到淑妃的。
付巧言是淑妃身边伺候的人,待人接物上一贯也很仔细,她精神尚可,倒是这几日忙活下来身上有些不好了。
这一日午后是顺嫔娘娘到访,她是一贯知道些情趣,往日里同淑妃也是多有走动的,这般来了才不显得尴尬。
因着是熟面孔,淑妃便没选茶室,直接在书房同她摆了茶果点心叙话。
付巧言挺直腰背站在门边,昏昏沉沉的都要听不清淑妃在说些什么了。
前几日来的娘娘们跟淑妃也不过就是点头之交,淑妃便只在茶室见她们,那边用的是炭盆,不如烧地龙的书房暖和。
连着站了几日下来,付巧言铁打的身子也要经受不住。
白日里挨了冻,晚上睡不好觉,这一日日熬下来,便就不小心病倒了。
期初她只觉得手脚冰凉浑身冒虚汗,后头就日日头疼目眩,再到后来喉咙都跟着火烧火燎,讲话都有些难。
身上热一阵冷一阵,难过极了。
但她却又不敢同福姑姑讲。
宫里头宫人生了重病多半要被挪到永巷去,治得好治不好的,都再难回到主子跟前伺候。
她好不容易从永巷出来,见了景玉宫的好,自然是不想回去的。
索性同屋的桃蕊姐姐和双生子都同她有了情分,桃蕊还特地求了人给她弄了点姜汤,好歹压了压病情。
然而病来如山倒,这一天坏过一天,付巧言的心也渐渐凉了。
也就是最近淑妃要接待这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娘娘们没空管她,要是还跟往日一般在书房伺候她读书,一张口便能被听出来。
付巧言正恍惚在那里,想着要不要同福姑姑交代一二。
福姑姑一向很和气,说不得能宽余她在屋里休息两日。
她正想着,不妨淑妃叫她:「巧言,去取我那本《荷花游记》来。」
付巧言正双耳嗡嗡作响,半天也没听清淑妃在说些什么。
她心里头着急,一张雪白的小脸急得通红,只得「噗通」一声跪在地上狠狠磕了个头,才努力压着嗓子道:「还请娘娘责罚,奴婢未曾听清。」
淑妃微微皱起眉头,却并未生气,只好脾气道:「这一惊一乍的像什么样子,我说去取那本《荷花游记》来。」
这一句付巧言努力听清了,知淑妃没责怪意思,她忙又磕了个头:「娘娘慈悲,奴婢这就去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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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后的品格 卷一 第五十二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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