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丫鬟们已经在庑廊下摆好桌案与煮茶的器具,初宁净过手,用细布擦干。十三岁的她身量拔高不少,一双手更是纤细修长,白皙如瓷。如今手执铜壶,似白雪覆金光,一种极灼眼的浓烈对比。
徐砚端坐,看着她动作行水流云,在她提壶浇注热水后,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了三下。少女当即将冲沏的茶汤倾倒入茶碟中,双手呈给他:「三叔父喝茶。」
徐砚这才抬了抬眼皮,神色淡淡的,显出几分威严来。
在听到他说了个好字,初宁总算松口气。
乖也卖了,茶也敬了,这事应该就揭过了。
她以为把自己情绪藏得很好,徐砚却一眼望穿,到底没忍住,笑出声。
这几年来,就点变不了,在他跟前有点什么小情绪都会暴露无遗。
「后天就中秋了,你要送些什么节礼到魏家去?」
初宁闻言先不急不缓抿了一口清茶,「去年送的什么,今年还是什么吧。」
魏家便是她的外祖家。当年她满心欢喜来到杭州府,到了魏家却发现她的外祖母虽是待她言笑晏晏,但那种疏离感并不是笑容能消去的。
她就只在魏家住了三日,还是决定住到安成公主的宅子去。
她从未见过外祖一家,就连外祖父去世,魏家都没给宋家报丧。那时年岁太小不懂得,来了魏家一趟之后,她就明白是魏家疏远了她和娘亲。
娘亲明明是外祖母的嫡长女,却亲情寡淡至此,她其实也不太想明白。虽然不太明白,总归是没见过面的,也就当她亲人缘薄。
搬来这里住后,徐砚就让她喊三叔父,她住内院,徐三叔住在外院。比在徐家的时候,离她远多了。
徐砚问明白她的主意,点点头,朝廊下的齐圳吩咐一声。
两年前他和小姑娘住进了安成公主这座别院,别院里有安成公主留下看家的老仆和十余位下人,但皆是聋哑。日常洒扫等没有问题,其它事情却做不了。
齐圳只能兼起两人的事务。
「后日晚上带你去看花灯。」徐砚放下茶碟,视线看向她刚刚爬上去的柿子树。
秋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。
初宁双眸当即一亮:「好,可是您不要和同僚吃宴吗?」
「推了。」
徐砚淡淡一声。
初宁眼珠子一转,又乖巧地坐着。心里却在嘀咕,肯定是那些人又要给徐三叔介绍姑娘家,吓得他宁愿陪她闲逛。
来到杭州两年,她基本不怎么外出,即便出门也是徐三叔陪着。但总能遇上前来和她套近乎的官夫人,一口一句都在夸徐三叔,顺带提提她们家有哪几个姑娘和她差不多年岁,或比她大些。
意思再明显不过了。
可初宁每回都想摊手说我只是他侄女,还不是亲的那种,哪里能做徐三叔的主,给他挑媳妇儿。
偏偏那些夫人不懂似的。
想起这些,初宁歪了歪头,目光所及是徐砚沉稳内敛的面容。
来浙江之后,徐三叔一直很忙碌,两人即便住在一个宅子里,两三日见不着也是常事。有时他还要去造船的地方巡守,三五天才回。
在忙忙碌碌中,他越来越寡言,尽管眉宇平和,但神色淡淡看向你的时候总有带着威严。让人有种他越发严厉的错觉。
是不是他在外更显得不平易近人,所以那些官夫人才巴巴跟她说这些。
「卿卿……」
「啊?」
初宁神思不知道飘到哪里,盯着他发怔,在徐砚喊她第三回 才回过神来。
又在想什么呢。
徐砚凝眉看她。有时候她老走神,他发现自己也常有摸不着她心思的时候。
到底是姑娘家大了,心思不好猜了。
他说:「中秋那晚也在外边用饭吧,开了一家新的酒楼,有纯正的京城菜色。」
说到京城,初宁哎哟一声:「京城铺子的帐本送来了,我算了算帐,给了货款后还余两百两左右,比上个月进项少了一半。」
徐砚听着神色一顿。
齐圳已经忍不住,捂嘴笑得肩头直抖。
可不是要少一些,姑娘的‘供货东家’上两个月忙得脚不沾地,有几样要他专调的香根本没上。
徐砚听到细微地动静,回头淡淡扫视他一眼,见齐圳又笔直站好,这才缓缓说道:「这个月应该就能多些了,估计上个月买香料的人也少。」
「好像是少了几样货源。三叔父,是不是那边东家觉得我们抢了不少生意,我在帐面上发现的。」
徐砚嘴角微微一抽。
他这个时候真不希望小姑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了。
他勉力压着情绪说:「不会的,这个月不补上,下个月也会补上的。」
「那就好,少了一半,就少好多银子呢。不过若是还见少,我也会把今年给三叔父的红利和去岁一样的,这些都是全赖三叔父呢,不能让您吃亏。」
她真的是做的无本生意,出人脉出力气都是徐三叔,而且她是姑娘家,嫁妆有那么些就够用了。但三叔父是要取媳妇的人,还得再生儿子,以后要补贴儿女的。
她又在心里盘算开来,想着要不在帐目上做做手脚,以后显出是给徐三叔两成,但其实是分他一半?
小姑娘再度神游九天,徐砚苦恼想着怎么拒绝小姑娘的好意,侧头一看。得,人又自顾自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了。
他看着她姣好的面容,想到三个月前宋霖来信,说小姑娘已经十三了,要他开始给她相看好的人家。
宋霖自在去川地的路途出一遭事后,太子用已身搏了条出路,或者还有安成公主帮忙,皇帝对他显然重视起来,给当地锦卫衣下了旨意照看宋霖人身安全。
自那回后,几位皇子都安静下来,一连两年,京城里都是太平景象。去岁太子妃又诞下皇长孙,储君之位更加牢固,似乎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了。
而宋霖被流放,并未加罪要去做苦力劳工,在一处清静的村子落脚。自己开垦,自给自足。
除了清苦些,一切都倒还好。
但是信件来往,一年也只能有一两回,即便是太子,也不好让人常给他传信过来。
徐砚亦想得微微出神,小姑娘长大了,竟是要到说亲的年纪了。还在徐家她扑在自己怀里痛哭的事情还仿佛在昨日。
他移开视线。庭院里落满阳光,灌木翠绿,秋日中亦鲜活明亮,他却觉得迎面吹来的风微微地凉。
到底是入了秋,天气该凉了。
魏家于当日下午就收到了小姑娘送来的节礼,魏老太太抿着唇让人收起来,就连给魏家四房的东西都没有分下去。
魏大夫人把这事情和魏大老爷说了,魏大老爷听着直叹气:「多少年的事情了,父亲也去世了,娘怎么还是放不下,大姐其实又有什么错。」
「我们还是偷偷给回些礼吧,不能让小姑娘真的寒心,更何况京里那位可能时刻也看着。」
「你和三个弟妹也暗中说一声,不能我们做了,瞒着她们,叫被误会。」
魏大夫人就嗳一声。
魏家世代都在杭州,最早祖上在前朝的时候出了巡抚,定居在此,但新朝启后。虽然皇帝还给他们官身,却再没有显赫过,如今最大的官,也不过是正五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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宠妻无上限 卷二 第十三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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