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人带来的衣裳有八成新,庄子上穷人多,白捡了衣裳肯定不会扔掉。
殷红豆整个身子都僵住了,她早听说会发疫病,没想到这么快,面色煞白地问:「可问出是谁指使的?」
汪先生摇头,这男人来了是送死的,背后指使的人,光靠审问他,定然查不出来的。
殷红豆又问:「是什么疫病,先生可知道?」
汪先生额上汗直冒,疫病的事很严重,他已经知道了,便道:「先说是有鼠疫,鼠疫平下了,后来又说有天花……」
殷红豆心都凉了,这哪一种,都是致命的病,在这个时代,染上了就得死,她拼命地在脑子里搜寻着相关内容,幸好想起了牛痘,她慌忙问道:「先生可能找到患牛痘的人?」
汪先生一脸茫然,问道:「牛痘?什么是牛痘?」
殷红豆解释道:「牛痘是比天花症状轻得多的一种疫病,得了牛痘的人,不会再得天花。」
汪先生满脸狐疑,他从未听说过牛痘。
殷红豆问他:「接人痘,先生可听闻过?」
汪先生继续摇头。
殷红豆掌心发冷,她也不敢多浪费时间,当即和汪先生商量了几件要紧事。第一,要去告诉二皇子有人拿着患疫者随身之物进京了,请他去查此人来路。第二,仁庄上要加强守卫,绝不能再让可疑之人有机可乘。第三,庄子上还要做好防疫,春园最好暂时关闭。第四,最好给庄子上的人都接痘。
汪先生擦了擦额头,道:「其实疫病的事,我是早晨才得到的详细的消息,已经准备让人关了春园,只不过还没禀过六爷,我这就去让人禀了六爷,姑娘就不要去善庄了,那边人少,姑娘就住仁庄原先的旧屋子。也好有人服侍您。」
殷红豆答应了,她临回旧院子前,又嘱咐汪先生将那人带来的东西,都丢去荒无人烟的地方焚烧干净。还好那一罐子血没有撒出来,衣物从发疫病的人身上脱下来,都不知道过了多久,应当不至于还能传播。
今日的事,实在叫殷红豆心有余悸,若是她没发现那个男人,庄子上的人都得了天花……她实在不敢想象。
殷红豆少有的失眠了。
自从她来到这里,多半是跟在傅慎时身边,除了拒绝他做妾侍那回,她吃了些苦头,其实很多时候,她比侯府外面的人过得好多了,她不得不承认的是,她的日子,过得比受灾的百姓们好太多了。
如鱼得水的生活,让她险些忘记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,这里不仅没有所谓的平等,甚至落后到很难健康平安地活下去。
如今的境地,才是真实的,她极有可能会经历的时代。
昨天以前,殷红豆有当个逃奴的打算。就算做了逃奴,傅慎时为了不伤及她的性命,也不会报官,了不得派他自己的人手去抓她。
既无生命危险,她只管躲得开傅慎时的追捕便是。
但今天,她打消了这个念头,京外疫病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,她的目的又不是去找死,当下留在京中更为安全。
殷红豆侧身躺在她和傅慎时曾经睡过的床上,眼前是家具厚重的轮廓,而不是平躺着的傅慎时,她把头埋在被子里胡思乱想,她不知道,汪先生能不能顺利取了接人痘的东西来,她有没有可能会得病,就此死在这里。
她还想起了傅慎时,他在侯府里,接近皇宫的地方,肯定比她安全得多。
殷红豆闭着眼,偷偷地自己问自己,如果环境一直这么糟糕,她是否能彻底放弃出逃的想法,放低底线留在他身边。
深夜很寂静,殷红豆捂着自己的胸口,仿佛耳边能响起相应的跳动声。
她太了解自己了,若是一时的委屈,她可以受,若是一世,她永远都不会放弃替自己争取利益的机会。
最后的结果,她早就想过无数次了,不必再自欺欺人。
天边渐渐亮白,殷红豆才逐渐睡去,睡前她都还在期待这场天灾人祸和疫病快些过去,而她和傅慎时的灾难,能晚来一天就晚来一天。
殷红豆在庄子上待了几天,每天睡到自然醒。
这日,待殷红豆睡醒的时候,都日上三竿了,她洗漱了起来,直接吃了午饭。
殷红豆才放下筷子,汪先生就来了,她本想问他吃了没有,汪先生却打发了丫鬟,胆战心惊地同她道:「姑娘,昨儿王武去侯府送了信,说是六爷病了……」
殷红豆心里「咯噔」一下,道:「……这个天气,是风寒了吗?六爷一贯睡的不好,睡得也晚,病了也正常。」
汪先生只摇了一下头,压着声音道:「听王武说,长兴侯府的人很讳莫如深,瞧着不像是普通病。」
殷红豆顿时双腿一软,险些坐不稳,她锁眉道:「不可能,侯府守卫森严,寻常人根本进不……」
她的话立刻就打住了,外人不能进去,里面的人却可以出来!已经有了人能还祸害仁庄,侯府内未必没有人能去害傅慎时。
傅慎时废了傅二左手,仇不共戴天,若傅二真有什么歹毒心思……
殷红豆拧眉自言自语道:「还是不可能。」
天花极容易传染,傅二难道就不怕传给他自己?
可殷红豆的心情,还是没由来得紧张和恐惧了起来。
汪先生迟疑着问道:「姑娘要回去么?」
殷红豆面无血色地问:「庄子上的事,先生都料理好了?」
「王武昨天进城的时候说,城里好像也不太平,疫病的事已经在城里传开了。所以春园今天就关了,还剩一些客人没来得及收拾,估摸着这两天也都要走了。姑娘要的东西……」
汪先生说了半天,见殷红豆似乎没有在听,便叫了她一声,见她不应,又叫了一声。
殷红豆恍然回神。
汪先生沉默不语,深深地凝视着她,也没有劝说什么。
殷红豆眼神木然,一会儿轻一会儿重地呼吸着,手也捏起了拳头。
殷红豆心里难受得紧,傅慎时病了,却连句话都没带给王武,说明他失去了自由。他要真是得了天花,除了时砚会贴身照顾,只怕是重霄院已经空空如也。秦氏又是那么薄情的人,傅六的境地只会比她想象中的更惨。
傅慎时若是真的得了疫病,殷红豆一定要回长兴侯府,她的卖身契,毕竟还在他手上。若他死了,她的命和发财坊与仁庄这些产业,就都只能留给长兴侯府。
这些东西虽全都是傅慎时的,可也有殷红豆和汪先生等人的心血,就这样交给了长兴侯府,将来要是打理不善,灾民们安置不好,她也会难过和不舍。
这一桩桩,一件件,都是关乎人命的大事。
殷红豆脑子乱得很,头皮绷得越来越紧,生怕多眨一下眼,就多了一丝错漏,她渐渐镇定了下来,并没有决定盲目地前往长兴侯府,而是先让汪先生派王武再去联系廖妈妈,问清傅慎时的病情,随后又催着汪先生快些找大夫去取得患天花之人的痘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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丫鬟贵不可言 卷三 第四十六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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