丫鬟贵不可言 卷二 第四十章

  王武一直住在院子里,他偶尔会出去打些野味儿,秦氏来的那天,他就正好出去了。今天天太冷,他就待在院子里。
  这边的主仆三人都望向王武。
  王武从院子大步跑过来也不带喘气的,哈了一口热气,同傅慎时道:「六爷,汪先生派人来传信了。」
  他将信双手递给了傅慎时。
  傅慎时拆开信,一抖,快速浏览了一遍,看向王武道:「备马车,进城。」
  殷红豆也打起精神,随便扫掉了脸颊上的雪,跟着轮椅后边回了内院。
  出门了好几趟,殷红豆收拾东西都驾轻就熟了,她快速地收拾好包袱,带上了账册和傅慎时雕刻好的章子,跟廖妈妈悄悄地打过招呼,瞒着廖妈妈的儿子媳妇,从后门上马车,赶到城里去。
  车上,殷红豆坐在傅慎时脚边的小杌子上,她抱着傅六的手炉,问道:「六爷,什么事儿呀?」
  傅慎时道:「孙七来找我了。」
  殷红豆蹙着眉,道:「怎么流云公子才走,孙七就来了?您说流云公子是平白无故来的吗?」
  傅慎时略加思索,道:「应该只是巧合,孙七使唤不动他,若是二殿下要试探,不会派他来,而且二殿下谨慎,轻易不会用不熟悉的人,还未到要打听我身份的地步。」
  殷红豆「哦」了一声没再问了,其实二皇子迟早会知道,只要他跟六皇子通个气,这事就瞒不住了。
  瞒不瞒得住,没什么要紧,要紧的是,要让二皇子觉得傅慎时是可用之人。
  马车午时之前到了发财坊附近的巷子,王武出去探路,见没人从巷子经过,就带着傅慎时他们从后门上了二楼。
  汪先生正在雅间里等着。
  傅慎时等人进了雅间,轮椅压在厚实的绒毯上,静默无声,房间放了两个铜盆,烧着银屑碳,一丝烟火也没有,室内温暖如春。
  殷红豆放下手炉和包袱,泡了几杯茶水。
  傅慎时与汪先生一起坐在桌边议事,他问:「先生信中叙述不详,到底是怎么回事?」
  汪先生将孙七告诉他的,以及他自己打听来的,都告诉了傅慎时。
  原是二皇子的人已经将沉船之上的活口抓住了,不过抓住了,也还没敢将他放出来当人证。
  因为此案件涉及京师官员。
  虽然刑部掌京中笞罪以上的案件,沉船之事涉事重大,此案件要是开始审理,未必落得到刑部尚书的手上。
  京中督察院一贯负责京师职官犯罪案件,或者是别省巡按御史、各省提刑按察司转达过去的登闻鼓冤案件。
  督察院御史乃大皇子的党羽。
  简而言之,督察院一定会咬死此案乃京师职官案件,定会将此人压回督察院大牢待审。
  如若这般,孙七所为,功亏一篑,依他的性子,费这么大劲儿,熬着夜吃了风吹雪打的苦头才抓住的人,就这样放给督察院查办,还不得气疯了。
  孙七的父兄也有意刁难他,又问他抓住了此人,可有法子再保住此人不落入大皇子的手里。
  他之前牛皮都吹出去了,这回要是难住了,便是父兄面前下不台,自然硬着头皮答应了,转脸就求到汪先生这儿来了。
  汪先生擅长结交朋友,处理事务也有自己的一套准则,不过轮谋略急智,还是不如傅慎时,他心中有个主意,却不大拿得准,便请傅慎时一同来商议。
  傅慎时先问汪先生:「您的主意是什么?」
  汪先生道:「督察院要以‘审理京师案件’为由审理此案,可此人却是扬州官员,若是以此相辩,可否一试?」
  傅慎时摇头,道:「有些站不住脚,何况扬州那边随便派个人民人击鼓登闻鸣冤,说此人贪赃枉法,不就又回到了督察院手里?」
  汪先生一脸为难之色。
  殷红豆大概听懂了一些,她也尝试去想,有没有法子解决这问题,可惜她本就对大业朝廷体制不熟,至于官场上的弯弯绕绕,她就更不清楚了。
  她一抬眸看见傅慎时气定神闲的样子,就知道他又有主意了。
  汪先生微微欠身道:「六爷可有主意?」
  傅慎时「嗯」了一声,随即就看了殷红豆一眼,才继续同汪先生道:「其实二殿下手里未必没有能人,说不定法子已经想出来了,只不过是故意为难孙七而已。不过我也的确有法子。」
  殷红豆眸光渐盛,笑吟吟地看着傅慎时。
  她就知道他有办法。
  天生的阴谋阳谋家。
  汪先生从来没有小看过傅慎时,他听说傅六有法子,非常敬佩地拱手道:「愿洗耳恭听。」
  傅慎时姿态闲闲地靠在轮椅上,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扶手,他挑起眼尾,嗓音清凌凌地道:「既督察院管职官案件,刑部掌民案,则领沉船地所在的两民众,因拾船上之物起纷争。将此案移交刑部,由人捉了那活口做此案人证,最后再牵扯出沉船案,便可由刑部初审,大理寺复核,奏闻天子裁决。」
  他心情愉悦的时候,声调微扬,音色优美动人,如玉石相击,十分悦耳。
  殷红豆见傅慎时眼角眉梢无不显意气扬杨,也跟着漾出一个灿笑,目光莹莹地看着他。
  离开了侯府,他真的开心了很多,今时今日的喜悦,一点都不辜负当初他向六皇子低头、以冰雪敷废腿的痛苦。
  不知怎的,她眼眶有点儿发热。
  傅慎时似觉有一道灼热目光落在脸上,缓缓地转头看过去,便跟殷红豆熠熠生辉的眸子对上了,她的眼眸含着点点泪光,在白日里,颇为明亮动人。
  两两相望,傅慎时的心口跳的有些快,胸口似乎有炽热的东西充盈其中,烧得他心神微动,他不禁收紧了双手。
  沉思完了的汪先生打断了这气氛,他不禁抚掌道:「妙极!六爷此计甚妙!」
  汪先生捋胡沉吟片刻,复抬头道:「也不需真是沉船之物,船上物资本就是产自扬州,总有些余下的,从那些商人手里收来一些假做官船上落水的东西,便足以,不过若是能打捞起真正的物资,倒也不是难。」
  的确,傅慎时此办法简易可行。
  殷红豆却想起流云公子来的那日,即便他不是有意试探,到底是无意间提到了和傅慎时相关的事,可傅六却那般波澜不惊。
  她瞪大了眼睛,张了张嘴,微微欠身,歪头看着傅慎时的眼睛,问道:「六爷,您不会那天其实就算到有这么一日,并且提前就想好法子了吧?」
  傅慎时轻微地勾了勾嘴角,道:「是料到有这么一日,不过并未想到他们会拿此计试我。」
  「……」
  没法聊了。
  傅慎时淡淡地道:「先知迂直之计者胜,以患为利。」
  「……」
  果然没法聊。
  耳熟能详的古文名句殷红豆还能背一两句,和兵法相关的,她所知便不多了,更遑论运用自如。
  汪先生也听明白了,他笑着道:「公子所言不错,迂回前进,不与孙七公子争功劳,看似背道而驰,走了远路,实则更容易入二殿下之眼。」
  此计一出,孙七再想冒领功劳,也是藏之不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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