丫鬟贵不可言 卷二 第十三章

  她从浴桶里爬起来,忽觉得头重脚轻,她穿好了衣裳就窝进了被子里,朝窗外喊人,但是没人听到她声音。
  被子里也好冷呀,殷红豆缩成一团,瑟瑟发抖,鸡皮疙瘩起了一身,她裹着棉被,把脑袋也盖住了,秀丽的眉头蹙的紧紧的,不知不觉就起不来了。
  书房里。
  傅慎时听殷红豆挑明了通房的事儿,又听她说了软话,便不自觉地想起她往日所做所说的种种。
  这个丫头还是忠心可爱的。
  想到此处,傅慎时瞧了两个翠,倒是愈发觉得不合心意,便将二人打发了出去,不许她们以后再进书房。
  两个丫鬟莫名其妙被主子嫌弃,相视一眼,却不好多问,便一道退了出去。
  傅慎时等了好半天,都不见殷红豆进来,他往隔扇外瞧了一眼,却看不大清楚厢房里的动静。
  他眉心突突地跳着,突如其来的不安令人惶恐,他吩咐时砚:「去让红豆泡一杯茶来。」
  时砚去了厢房敲门,却没有人应,他大喊了几声,还是没有人应。
  他虽然无根,但还当自己是个男人,便并未直接闯进去,而是去厨房找了翠微,叫她进去看看。
  翠微一听时砚说殷红豆房里没人应,如遭晴天霹雳,道:「糟了!红豆在沐浴!」她生怕殷红豆跌水里去淹死了,吓得魂儿都没了,拔腿就跑过去。
  时砚则回了书房复命,如实道:「红豆在房里,房门锁得紧,没有人答应。」
  傅慎时扔了手里的书,锁眉道:「怎么回事?她睡着了?」
  时砚摇头,道:「翠微说红豆在沐浴……」
  浴桶那么高,喊了还没人应,怕不是要滑进去淹死了!
  傅慎时浑身一冷,沉声吩咐道:「推我过去!」
  时砚连忙推着傅慎时到厢房,翠微正在厢房廊下狠狠地撞门,但是撞不开。
  长兴侯府有人住的院子每年都要修缮,重霄院厢房的门结实的很,翠微的力气,哪里撞得开?
  傅慎时面色冷厉,隐隐有些惨白,他急切道:「推我去窗户那边,拿匕首来!」
  时砚小跑着推了傅慎时去窗边,然后又大步地跑回书房找来了匕首。
  厢房廊下,翠微在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哀声地叫着红豆的名字,傅慎时听不得这丧气的哭声,面色阴沉地切齿斥道:「把嘴闭上!」
  翠微又吓得一哆嗦,两腿一软坐在了地上,捂着脸小声地哭。
  傅慎时手腕灵活,以匕首挑开窗户后边的木闩,眨眼就开了窗户,坐在轮椅上,却只能看见浴桶里没有人,他心猛地一沉,哑着声音吩咐:「进去看看!」
  时砚一个翻身进屋,将门打开了,他侧身站着,面色微红道:「红豆在床上。」
  傅慎时松了一大口气,他进去便看见床榻上被子鼓起,殷红豆整个脑袋都蒙在里边,一根头发丝儿都没露出来。
  他坐着轮椅上前,揭开被子的一角,便看见殷红豆小脸发红,身上冒着汗,细细的头发贴在额头上,黏腻腻的。
  傅慎时未觉得汗水脏污,他伸手探过去,殷红豆的额头滚烫,几乎灼得他掌心发疼,他当即道:「去!请大夫来!先去离侯府最近的医馆请大夫,再去请胡御医过来,要快!」
  时砚腿长,步子快,一阵风刮过去,人影儿就没了。
  傅慎时扭头看着翠微,声音冰冷:「还哭?!打冷水拿帕子来!」
  翠微慌慌忙忙地去了。
  傅慎时回头继续看着殷红豆皱巴的小脸……她怎么病了还拧着眉,是不是很难受。
  他的手,不自觉地又伸了过去。
  傅慎时的手摸在殷红豆滚烫的额头上,她的肌肤很嫩,触之柔软,但是眉头蹙着,他抬起手指抚过去,却抚不平。
  他收回手,握着拳头,那股烫意却还黏在他手掌心里,像一团热气,透进他骨肉里,灼得他心口微微发疼。
  床上的人,似乎察觉到异样,她晃了晃脑袋,又缩进被窝里。
  傅慎时再次替殷红豆揭开被子,让她能够透气。
  翠微打了冷水放在床头的柜子上,她颤抖着手拧干帕子,搭在殷红豆的脑门上,用手摁住,隔一会儿就换一次,不过一刻钟,水都热了一些。
  傅慎时就坐在房里静静地等着,时间似凝结成脂,总也化不开,不过一刻钟而已,却像有一年那么久。
  他忍不住哑着声音催问:「时砚还没回来?」
  翠微跑出去看了一眼,走进来抽抽搭搭地禀道:「没有。」
  比寒冬更漫长的是等待。
  屋子里静悄悄的,只有帕子上的水落进铜盆的声音,滴滴答答,又轻又响,一下下地砸进耳朵里,叫人心烦意燥。
  两刻钟的功夫,大夫终于进重霄院。
  时砚替老大夫背着药箱。
  大夫快步地跟着走,一边走一边惶恐地问:「这位小爷,可否透露是哪位贵人生病?」
  给这样的人家诊治,大夫心里也很紧张,就怕一个治不好,贵人迁怒于人,而且他瞧时砚的样子,必是个要紧人物,说不定是哪个房里的太太。
  时砚抿着嘴,闷声呵道:「看病就病,还管是甚么人!」
  大夫惊惧地闭上嘴,心却仿佛要跳出来似的,砰砰砰在胸口撞个不停。
  进了厢房,大夫还要行礼请安,傅慎时扭头瞧他一眼,道:「不必拘礼,先来诊治。」
  这大夫就在长兴侯府外边的街上坐馆,傅家中事,他略知一二,一瞧见是这位坐轮椅的主儿,登时双腿发软,险些跪下去了,一抬头又见傅慎时生的并不似罗刹吓人,言辞也不凶狠蛮横,只不过是通身透着的贵气逼人而已,便稳住了心神,上前去看。
  大夫请翠微将殷红豆的手拿出来,给他把脉,平日里只号一会儿的脉,这回唯恐出错,瞧了个半刻钟左右,倒是将傅慎时等人的心提得老高。
  他以手背摸了摸她的额头,便迅速收回手,又观察了殷红豆的面色,见她有汗,嘴唇发白,脉象虚浮,必然是外邪引起的风热表证,才弯腰拱手道:「贵人需得立刻疏散退热,待我开一张药方,立刻煎给她喝。」
  时砚去请大夫时,已经说了是什么病症,大夫正好带了几服药,有一服便是对症之药,他将药给了翠微,又在方子上写下柴胡、升麻、薄荷等,才收了笔。
  傅慎时锁眉问道:「她如今可要紧?」
  大夫反问:「贵人病几时了?」
  傅慎时道:「不过午时之前病的。」
  大夫道:「倒是短时,而且也不算太烫,吃过药发了汗就好了。」
  这便是并无大碍了。
  傅慎时瞧了殷红豆一眼,又问大夫:「此病几时可好?可会伤了脑子?她怎么一直不醒?」
  他从前听人说过,发烧脑子给烧坏了。
  大夫要摇摇头,道:「这个时节,这样病的人多,及时就诊,发了汗多半能好,只有拖拖拉拉太久不治的才会伤了脑子,贵人发病不久,应当没有大碍。不醒可能是因为……困了。」
  傅慎时的眉头这才渐渐松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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