傅慎时瞧了殷红豆一眼,道:「九玄三极墨。」
好吧,除了知道是墨,殷红豆并不知道这墨有什么来头,只不过听名字很厉害的样子。
她又道:「按府里规矩,若偷一两以上的财物,则至少要打五板子,不知六爷的墨,价值几何?」
这类事情,长兴侯府早定下了规矩,殷红豆已经烂熟于心,她知道傅慎时不喜按规矩办事,身为大丫鬟,她得从旁协助,避免连累无辜和坏了傅六的名声。
傅慎时冷哼一下,面色阴沉的似能滴水,声音也清泠透骨,道:「她们四个人的贱命加起来,都赔不起我的墨。」
虽然他将殷红豆排除在外,可她心里还是有些异样,低了低头,她问道:「六爷可是要亲自审问?」
傅慎时看着诚惶诚恐的四个丫鬟,眉目冷酷道:「审?你和时砚两个直接去搜屋子。」
殷红豆抬头犹豫了一下,毕竟她骨子里觉得这是在侵犯别人,时砚却毫不犹豫地跨出门槛,往翠微住的西厢房去了。
为了避嫌,殷红豆则去了另外三个丫鬟的房间。
丫鬟们的房间都很简陋,傅慎时并未吩咐替她们特意布置,殷红豆搜找起来也很容易,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找过了,除了一些无伤大雅的私人用品,并没有赃物。
殷红豆比时砚晚一些回书房,她蹙眉朝傅慎时道:「回六爷,没有找到墨。」
时砚也向殷红豆摇了摇头,示意翠微的房间是干净的。
剩下来的,便只有时砚和殷红豆的房间没有搜过,时砚跟了傅慎时多年,决计不会动主子的东西,而殷红豆才来了几个月。
结果似乎不言而喻。
殷红豆扫了翠烟一眼,忽地头皮一紧,面色微白,秀眉拧了起来,她顿时又想起了什么,瞬间舒展了眉头,主动道:「六爷,还有奴婢的房间没有搜过。」
傅慎时迟疑地看着殷红豆,沉默了一会儿,视线落在隔扇外,眯了眯眼,声音微冷地吩咐道:「时砚,去搜。」
时砚动作迅速,他很快便从殷红豆房里出来,在她衣柜的最底层空荡荡的抽屉里,找到了丢失的墨。他双手仔细地捧着墨,弯腰奉到傅慎时跟前。
「六爷,奴婢没有偷墨。」殷红豆面目平静,一丝惊慌也没有,她冷静地看向傅慎时道。
傅慎时淡淡地「嗯」了一声,道:「我知道。」
殷红豆诧异地看着傅慎时,证据确凿,他却相信平日里这么爱钱的她?
翠微肩膀瞬间软了下去,吐出一大口气,六爷相信红豆就好。
翠烟双肩崩得紧紧的,嘴里散开浅浅的血腥味。
庭院内秋风呜咽,如泣如诉,书房廊下无端死寂。
傅慎时双手交握着,微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懒散,他望着殷红豆道:「我送过你一块好砚,那块你都用不完,这块绝不是你偷的。」
殷红豆瞳孔微缩,抬眸惊诧瞧着傅慎时,樱桃小嘴微张,透出一点点粉嫩的舌尖——他何曾送过她好墨?
傅慎时不仅相信她,还替她解围。
其实她有法子自救的。
殷红豆嘴边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容,垂头顺着他的话道:「是了,奴婢都有了一个好墨,难不成能偷了去凑对儿,定是有人栽赃陷害。」
傅慎时敛起温和的表情,冷森森地看着外边的四个丫鬟,声音轻若羽毛拂面,道:「现在自觉站出来,我只要你一根手指头,倘或叫我亲自审……」
他话未说完,几个丫鬟已经吓得浑身发抖,翠烟面色最是惨白,如同傅了一层白面粉。
傅慎时说,如果偷墨锭的人现在站出来,代价只是一根手指头。
以殷红豆对傅慎时的了解,他绝对不会大发慈悲的,只怕是还有后招。
几个丫鬟吓得低声啜泣,两个三等丫鬟双肩都软了下来,倒不像是跪在地上,更像是坐。
傅慎时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戒指,他挑起眉毛,嗓音依旧冰冷低哑:「没人承认?」
他轻笑一声,左手支撑在轮椅的扶手上,修长的手指抵住侧脸,眼睑半阖,眼尾微抬,眸光阴冷,吩咐时砚道:「取印泥。」
时砚去找印泥,很不巧,印泥用完了,他需要去库房里领。
殷红豆眉毛一抬,立刻知道傅慎时破案的法子是什么,她倒是小小地吃了一惊,采集指纹的方法在古代只运用在画押上吧,没想到他能用在这件事上,脑子还真是挺好使的。
傅慎时才没心情跟丫鬟们干瞪眼,他吩咐殷红豆推着他回到书桌前,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,自顾闲散地看书。
殷红豆走到门口,同四个抽泣的丫鬟道:「都跪外面去吧。」
省得吵得傅慎时心烦,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更坏的后果。
四个丫鬟里,两个三等丫鬟已经腿软得不能走路,几乎连滚带爬地到了廊外。
翠微两腿也在发颤,殷红豆扶了她一把,挽着她的手去了上房廊外。
待丫鬟们都跪院子里去了,殷红豆的目光直直地落在翠烟脸上,真心地提醒道:「不管是谁拿的,若听我一句劝,与其连累别人罚跪,不如现在快些自己承认吧。」
翠叶抹着眼泪,抽抽搭搭地问殷红豆:「红豆姐姐,真的不是我偷的,我也会被剁手指头吗?我也会死吗?」
殷红豆柔声安抚道:「你放心,不是你偷的,你肯定会没事儿。」
翠叶还是不信,哭得直打嗝。
殷红豆道:「等时砚拿了印泥来,自然就真相大白了。」
翠叶哭声收敛,连忙问道:「真的吗?」
殷红豆道:「真的,六爷那块墨锭是崭新的,除了时砚碰过,便是偷儿碰过,只需印下你们四个双手的拇指印,与墨锭上的指印做对比即可。墨锭光滑平整,对着太阳仔细辨别,便能查看得一清二楚。」
翠烟心中一凛,惊讶得瞪大了眼睛,牙槽都在发颤,虽是秋日,可今日无风,并不多冷,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衫,她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落下,如江水不绝。
殷红豆赶紧蹲下身,好言好语地安慰翠烟道:「别哭呀,放心吧,六爷绝对不会冤枉你的,快别哭了。」
翠烟哭得提不上气,抽抽搭搭,面色煞白,似病了三年五载一般,她绞着衣袖,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,像是喜极而泣,哽咽着问道:「真、真的吗?真的能对比出指头印吗?」
殷红豆笑一笑,意味深长道:「当然是真的。」
翠叶开心地抓着翠竹的手叫道:「太好了太好了!终于能清白了,呜呜,我都快吓死了。」
翠竹肿着眼睛抱着翠叶哭,道:「希望六爷狠狠地惩罚那个贼!」
她们不仅被连累罚跪,还以为此事无解,要跟着偷儿一起剁手指头,甚至丢掉性命,早就吓得失魂落魄,眼下知道有法子证明清白,心里的恐惧瞬间变成了浓烈的怨恨。
翠竹知道翠微从前就在重霄院当差,她往前跪了一点,俯身笑着问她:「翠微,六爷抓住诬陷红豆姐姐的丫鬟,真的会剁手指头吗?」
翠微点了点头,道:「会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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丫鬟贵不可言 卷一 第四十五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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