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以,傅慎时还有什么不高兴的?
殷红豆实在不解,眨着桃花眼望着傅慎时,润泽的眼睛泛着微光,她犹豫着小声问道:「……奴婢是做错了什么吗?」
傅慎时面色阴森,直勾勾地看着殷红豆,轻启薄唇,声音幽幽地吐出来:「你对方小娘子比对我还殷勤周到几分,怎么,你对她很满意?」他挑起眉毛,绝俗的容颜添了几分阴冷。
殷红豆眉心一跳,噘着嘴道:「奴婢这还不是为了六爷您吗?」
傅慎时忽然紧紧地抓住扶手,声音低沉森冷:「你很希望我成亲?」
殷红豆面颊微鼓,乖巧地点着头,诚恳道:「当然啦,多个人疼六爷,奴婢自然欢喜得不!得!了!」
她最后三个字不知道是如何说出来的,娇声里带着点嗲气,态度却十分坦然,表情义正言辞,竟叫人挑不出一丝错。
傅慎时喉间一哽,嘴角抿成冰冷的直线,淡淡地瞥了她一眼。
没心没肺的小丫鬟。
殷红豆细细地观察着傅慎时的表情,见他眉毛平了下去,似乎不生气了,便走过去一边整理着书桌,一边低头嘟哝道:「奴婢是真心希望能多一个人对六爷好,而且方小娘子脾性温和,尚算良配,将来多个人悉心照顾六爷,也是奴婢的福气呢!」
傅慎时靠在轮椅上,眼皮半阖,浓密如羽扇的长睫毛遮住他晦暗不明的眼神。
殷红豆侧头望向傅慎时,神色认真道:「六爷,您立业吧!」
书房的窗户是封死的,没有一丝丝阳光透进来,正是秋天,光照更弱,室外秋风如泣如诉,落叶沙沙作响,室内昏暗的光线下,角落里的傅慎时似蒙上一层浅薄的阴影,面色愈显冷淡。
殷红豆紧张地捏着笔筒,垂头不语,她知道自己可能说错话了,但她觉得那句话一定要说。
人不能真的只是苟活,不是吗?
至少她不想。
出人意料的,傅慎时只是声音微哑道:「立业……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。」
殷红豆抬起头,索性大着胆子继续道:「便是不科举,就不能做生意么?六爷又不是出身商贾,不过料理家中产业,并不会被人瞧不起。」
士农工商,但士族与商业什么时候又曾分开过?
何况大业王朝已经不是百年前的模样了,眼下人们愈重钱财,娶妇并不全看才貌,也看重嫁资。
现在从商,地位没有以前那么卑微。
傅慎时眼尾微垂,沉声道:「料理家中产业……又能与现在又几分差别?够了,以后休要再提。」
殷红豆细想片刻,傅慎时这般好强自尊的人,大抵是不愿意依靠家中的罢——即便是为了以后的扬眉吐气。
他得有信心。
这事还得做个长远打算。
殷红豆默默不语,小步出去吩咐厨房的人煮水,泡了热茶给傅慎时。
傅慎时待茶水温了才尝,他以前习惯喝滚烫的水,还是听从殷红豆的意见,才渐渐肯喝温水,他呷了一口,浓淡适宜,便道:「泡茶手艺有长进。」
殷红豆笑一笑,道:「还不是六爷调教得好!」
说起调教二字……傅慎时手上一顿,羽睫轻颤,随即便恢复如常,喝了半杯茶。
中午用过午膳后,殷红豆打了个盹儿就去了书房,傅慎时歪在轮椅上,闭着眼睛,拧着眉头,两手死死地交握着,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睡。
他的脸真的是精致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,安安静静睡觉的他,乖得像一只孤弱的幼兽。
殷红豆轻手轻脚地靠近观察,傅慎时睫毛一颤,猛然睁开眼,吓得她捂着心口,瞪大眼睛,往后大退一步。
傅慎时皱着眉,捏了捏眉心,声音略带着沙哑地问道:「你想做什么?」
殷红豆讪讪一笑,道:「奴婢就看看六爷睡着了没,天冷了,这样睡觉容易着凉。」她眼神一瞟,正好看见旁边挂着披风,顺手拿了起来,作势要走过去给傅慎时盖住。
现在多了她伺候,时砚这时候正好吃饭歇息去了,并没有旁的下人在书房,傅慎时也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粗心人。
他瞧着殷红豆,冷哼道:「不必了,我不睡了。」
殷红豆这放下了披风,笑了笑,绕过书桌,在旁边的小凳子下坐着,研了墨,铺好纸,随手拿了一支合适的笔,准备学习写字。
不到半刻钟,翠烟端着茶水,站在门口,并不敢露出脸,在外边声音不高不低问道:「六爷,可要换茶?」
这个时候,茶水确实凉了,倒是殷红豆的疏忽,她见傅慎时没答话,便朗声道:「进来吧。」
翠烟迈着小步子进来,她今儿穿着艳丽的桃红色宝相花褙子,衣摆下面露出绣着小花的长裙,珠翠满头,耳朵上缀着一对圆润的珍珠,脸上画了妆,张扬娇俏,很是打眼,整体风姿,乍然看去倒是和殷红豆美艳倩丽的长相有几分相似。
但美人在骨不在皮,何况翠烟这等连皮相都没有的人,细看之下,倒有些东施效颦。
翠烟走去书桌前,安安分分地换了茶。
傅慎时正好瞧见殷红豆手上的比划写得又不好,捉住她的手腕子,重重地往右边拖了一下,纸上出现一道漂亮的「捺」,他反问道:「这一笔很难写么?」
翠烟收茶壶的手一滞,余光落在二人握在一起的手上,低着头,端着茶盘出去了。
殷红豆撇嘴道:「不过是这一句与奴婢八字不合,换一句词儿一准能写好。」
傅慎时看着那一句「欲上青天揽明月」,道:「这你都写不好,换哪一句你能写好?」
除了「揽」字,一个难写的字儿都没有。
殷红豆扬起下巴道:「‘十年磨一剑,霜刃未曾试,今日把示君,谁有不平事?’这里面至少有十个字奴婢能写好呢!」
傅慎时将诗从心里过了一遍,瞳孔微张,这首五言绝句率意造语,直吐胸臆,别具一格,颇令人惊艳。
而且,此诗甚合他的心意。
傅慎时来不及数殷红豆到底会写哪十个字,诧异地瞧着她,问道:「是你作的诗?」
殷红豆看着傅慎时眼睛里的微光,扯着嘴角答说:「不是奴婢作的,但是是奴婢背的还不行吗!」
傅慎时嘴角一抽。
是了,这丫头连字儿都写不清楚,怎么会作诗。
但是知道背诵好诗,傅慎时不得不承认,也……确实很厉害呢。
傅慎时当即提笔,将殷红豆背的诗写下来了,仔细一瞧,她说的是哪十个字,倒是一目了然。
殷红豆凑过去瞧。
温热的呼吸吐在傅慎时的手背上,令他微痒。
殷红豆忽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毛笔,挤着眉毛道:「咦?这笔不是六爷中秋夜里要送我的么?哈哈,还好我没有挑这支笔,否则白白少了一袋银子。」
傅慎时倪她一眼,声音清冷:「少聒噪,离我远点。」
殷红豆轻哼一声,挪了挪凳子,照着傅慎时的馆阁体继续练习。
中秋节后,光阴如寸,眨眼便是八月下旬。
长兴侯府挑了个好日子,请了萧山伯夫人做媒,到方家提亲,傅家的管家亲手将买来的活雁送到了方大人的手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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丫鬟贵不可言 卷一 第四十三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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