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抬眼瞧着傅慎时,见他神色认真投入,便悄悄地动了动腿,活动膝盖。
又过了一刻钟,傅慎时还在看书!
殷红豆忍不住了,她预先轻咳了两声,抬头道:「六爷,您要不要歇会儿?大晚上这样看书,费眼睛。」
傅慎时冷眼看着她:「站不住了?」
可不是嘛!
殷红豆动了动腿,赔笑道:「哪儿会呀,奴婢的腿算什么呀,就是看六爷看书久了,担心您的眼睛。」
「是么?」傅慎时冷声问道,这丫鬟油嘴滑舌,十句话里,顶多可信五句。
殷红豆拍胸脯保证:「那必须是的呀!」
两根明亮的红烛下,傅慎时肤色愈发白皙明亮,他靠在轮椅上,倦声道:「是有些累了。」
累了就去睡啊!
可殷红豆并不敢这么说,根据她从业的经验来看,主子说累,那可不是简简单单只想抱怨一句。
殷红豆瞥了一眼凌乱的桌子,见傅慎时眼睛也有些发红,想来他今日看了不少书,便温声道:「六爷是眼睛觉得累么?」
「嗯。」傅慎时低声应了一个字。
「奴婢倒是会一套眼保健操,老少皆宜,简单实用。」殷红豆说的有些忐忑,傅慎时应该不喜欢丫鬟碰他的脸吧。
傅慎时皱了皱眉,问道:「什么是眼保健操?」
殷红豆解释:「就是保护眼睛的按摩手法,可缓解眼部疲劳,管用的很。」
傅慎时才迟疑了一会儿,才道:「……去净手。」
诶???殷红豆微微诧异,傅慎时竟然答应了。
门口高几上放着现成的水和手巾,殷红豆洗了手,擦净了便过去替傅慎时按摩。
殷红豆冰冰凉凉的大拇指,在傅慎时左右眉头下面的上眶角处,轻轻揉按,一本正经似模似样地道:「祖传手法,传女不传男。第一节 ,揉天应穴。」
傅慎时闭上眼,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。
殷红豆淡定道:「第二节 ‘挤’按睛明穴。」她咬重「挤」字,下手略重,傅慎时眉间微拢。
四节按下来,傅慎时睁开眼之后,不仅双眼明亮少了重影,也确实舒服了不少,他敛眸看向殷红豆,道:「你从何处学来?」
殷红豆嘿嘿一笑,道:「奴婢不是说了么,祖传的,传女不传男,不可多说。」
傅慎时轻哼一声,道:「罢了,撤下茶水去歇息吧,我要睡了。」
殷红豆心中窃喜,面上不显,绷着小脸道:「早些歇息好,胡御医说了,长寿。」
傅慎时睨了她一眼,并不戳穿她,只吩咐时砚推他回去。
回上房过门槛的时候,他让时砚停下,扭头往厢房一看,殷红豆蹦蹦哒哒的背影不知道多欢快。
就知道这丫头哪里是担心他累了,分明是自己累了。
傅慎时眨了眨眼,疲劳消散了许多,心情也渐渐平静,便淡声道:「回屋去罢。」
后来的半个月里,殷红豆一直在傅慎时跟前当差,她爱偷懒,不过她很有分寸,又常常费些心思做点心给傅六,便未受到责罚。
到了八月中旬,天气变凉,重霄院里的花桃全部死光光,虫子已经将树干掏空,根茎也烂了。
殷红豆小心翼翼地同傅慎时禀了这件事。
傅慎时正用木桩子耍长鞭,老虎尾巴做的鞭子噼噼啪啪地打在木头上,如炮仗平地炸开,响声激烈。
过了好一会子,傅慎时才道:「全部挖掉。」
殷红豆多嘴问了一句:「要不要再种些什么?」
原先有东西的地方突然变得空荡荡的,她怕傅慎时睹物思情,黯然伤神,陡然犯病,连累她。
「你看着办吧。」傅慎时说。
殷红豆斗胆道:「不如……再中些花桃,风水好。」
说完话,她美目低垂,不大看敢傅慎时。
书房里忽然寂静下来,傅慎时放下手里的长鞭,转动轮椅,直勾勾地盯着殷红豆,猛然朝她小腿边抽打一鞭子,吓得她往墙后一缩,双腿犯软,浑身发冷。
傅慎时面无表情地瞧着她,眼眸深沉阴郁,冰冷的目光似蒙上一层淡淡的寒霜,冷彻透骨,他用低哑的声音平平静静地道:「我是不是太宠你了?」
殷红豆心如擂鼓,脊背冒着冷汗,她强自镇定下来,站直了身体,紧张地捏着袖口,颤声回话道:「奴婢逾越,奴婢让园子里的花匠种些清幽的竹子。」
傅慎时转身甩着长鞭,默不作声。
殷红豆从书房里出来,她一扯裙子,侧边裙摆一道深深的浅色鞭痕印记,像一条的疤痕爬在平滑细腻的素稠裙子上,狰狞可怖。
她看着鞭痕怔怔出神,傅慎时心里是有禁区的,容不得人随意触碰。
临近中秋,方家派人送了口信,表明了对亲事的态度。
方家人愿意结亲,虽已是十拿九稳的事儿,消息真正传去重霄院的时候,廖妈妈还是格外地高兴,并且欣喜地同傅慎时陈述着这件事儿。
傅慎时面上波澜不惊,不悲不喜。
廖妈妈忍不住地夸赞方素月,道:「老奴去打听过了,小娘子是家中长姐,底下有好几个弟弟妹妹,她常常帮着方夫人照顾孩子,性格温和体贴,等嫁进咱们府里,必定与六爷琴瑟和鸣。」
殷红豆也在旁附和道:「是了是了,方姑娘端庄大方,与六爷简直檀郎谢女,天造地设的一对儿。」
傅慎时阴晴不定,殷红豆想起他的鞭子便心有余悸,眼下满心里只想着出府的事儿。
傅慎时瞧出殷红豆敷衍的态度,冷声道:「你可知何为檀郎谢女?说话可过了脑子?」
殷红豆连忙笑说:「奴婢知道,是指才貌双全的一对儿嘛,奴婢没说错呀,您和方小娘子,可不就是才貌双全!」
傅慎时扔下手里的书,轻哼了一声,道:「亲都没提,何谈成双?」
殷红豆垂头道:「是奴婢出言不谨慎。」
「想什么去了?」傅慎时两手交握,瞥了殷红豆一眼,淡声问道。
「想种竹子的事儿呢!」她垂首温声道。
廖妈妈忘了这件事,正好又听见二人提起,便拉着殷红豆的手,道:「我手里的事也该慢慢交接给你,顺道一起去办了罢。」
二人别了傅慎时,廖妈妈便亲自带着殷红豆去秦氏处领了对牌,到长兴侯府银库房支取银子,又同后院的管事妈妈们商讨此事,最后才吩咐了前院的管事找了花匠种植新竹。
各处跑下来,花了一大天的功夫,回重霄院的时候天都黑了。
侯府的人办事又快又周到,第二天院子里就来了好几个花匠,将花桃悉数去除,不留一片残花落叶,四周用石头垒得稍微高一点,用矮矮的石柱子围了起来,沿着墙边,直立一排入土不深,但用泥土培植的刚竹。
刚竹常青,枝秆高挺秀,枝叶青翠,至冬季才会转黄,当下正是绿色婆娑成荫之态,殷红豆命人在竹下留置圆桌石凳,按傅慎时的喜好,摆着一张棋盘,闲暇之时,打发时间。
重霄院里这一件事忙完,中秋已至。
今年中秋没有宫宴,皇帝便派人到各王公大臣家中赏了东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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丫鬟贵不可言 卷一 第三十七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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