庆和帝才不会看别人的脸色呢,他等赵郁等得实在是无聊,也猜到了赵郁在做什么,心中悻悻然,非得做些什么不可,便拿起竹剪专心致志修剪起来。
赵郁满面春风进了书房,一见庆和帝就拱手行礼:「给皇伯父请安!」
庆和帝立在书案后打量着赵郁,发现赵郁整个人散发着凉阴阴湿漉漉的薄荷气息,打扮得又如此家常,便知他定是洗过澡来的,至于洗澡之前做了什么,那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——赵郁衣襟处露出了一处紫痕呢!
赵郁眼中全是笑,眼睛亮晶晶,小虎牙也露了出来,他起身走上前去,笑嘻嘻道:「皇伯父,您很担心我,对不对呀?不过不用担心,我好得很呢,我只是放出风去,说我的脚踝扭伤了!」
庆和帝见他贱兮兮的,一笑起来,清俊的脸满是稚气,心中不由怜惜得很,坐在书案后打量着赵郁,心道:阿郁这孩子可真招人疼啊!
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阿郁的情景。
那时候阿郁刚出生,他已经成了皇太子,也去福王府贺喜,陪着弟弟福王在外面说话等候。
奶娘用襁褓抱了新生的阿郁出来,他装作若无其事凑上前看了一眼,在看到阿郁拳头大的红彤彤小脸的瞬间,他的心猛地一颤,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不会骗人——这是他的崽!
韩莲说了无数的谎话,这次偏偏说了实话。
阿郁的确是他的崽儿。
……
一晃十九年过去了,当年丑丑的小婴儿,也长成了玉树临风的俊俏少年,那性子却也不知道随谁,一天到晚只顾着傻乐。
赵郁见庆和帝怔怔地只是盯着自己看,不由又笑了起来,贱兮兮一张脸凑到了庆和帝眼前:「皇伯父,我长得太英俊了,您看入迷了么?」
庆和帝:「……」
他淡定地推开赵郁的脸,用手指点了点赵郁锁骨处的痕迹,皱着眉头道:「你以后对秦氏别那么忍让,你看她把你欺负的!」
赵郁:「……」
他微微笑了,伸出一根指头在庆和帝眼前晃了晃,得意洋洋道:「皇伯父,你不懂,这是我们夫妻闺房内的情趣!」
庆和帝回了一声「哼」。
他不懂,后宫里有多少美人?他经过多少女人?赵郁才经过多少?
他曾经沧海难为水,赵郁这辈子也就秦氏一个人,敢和他比!
赵郁总觉得书房内有些不对,便不理庆和帝了,在书房里转悠了一圈,这才发现哪里不对:「谁把这些兰草剪秃了?到底是谁这么无聊?」
庆和帝不甚自在地摸了摸鼻子——他原本初心是好的,要把这些胡乱生长的兰草给修剪得美观一些,谁知他一心追求完美,居然全给剪成了秃子……
赵郁这会儿已经猜到是谁了,转身看向庆和帝:「皇伯父,是您剪的?」
庆和帝悻悻道:「是朕剪的,怎么了?」
赵郁:「……那您剪得可真够秃的!」
庆和帝见赵郁还不依不饶了,有心转移话题,便道:「阿郁,朕打算把过继之事给办了。」
赵郁闻言,抬眼看向庆和帝,眼中笑意渐渐消散,神情严肃起来:「皇伯父,您的意思是——」
庆和帝垂下眼帘,道:「阿郁,皇室子弟繁多,可是诸侄中朕一向疼爱你……朕打算过继你为嗣……」
当年之事,绝对不能让阿郁知道。
他抬眼看向赵郁,眼神柔和:「阿郁,你意下如何?」
赵郁忽然笑了起来,笑容狡黠:「皇伯父,这件事我得考虑一下。」
其实他觉得当皇伯父的嗣子也好,起码他和兰芝不用守孝了,就可以再生一个女儿了。
前几日赵郁听到冯家的女儿珠珠用乖巧可爱的声音叫冯琅:「爹爹!」
冯琅答应的时候,声音都是酥的:「哎——」
在一边围观的赵郁羡慕得很,他也想让兰芝给他生个乖女儿。
不过赵郁始终清醒,现在还不是最合适的时机。
皇帝嗣子之争,如果没有尘埃落定,众人就会继续争夺不休,若是落到他头上来,那他就会立即成为众矢之的,像今日遇刺之事就会络绎不绝,那就太麻烦了。
庆和帝:「……」
多少人为了争这个位置,斗得腥风血雨,可这样一个大馅饼落在了阿郁的头上,他居然还要考虑考虑。
不过庆和帝能猜到赵郁的心思,坐在那里默默思索着。
书房里静了下来,旁边素瓷缸中的冰山在融化,发出细微的「咔嚓」声,屋子里凉爽得很。
庆和帝发现眼前的黄花梨木书案上放着一个木制的水车,知道是阿犬的玩具,便拿在手里,不知不觉就拆卸开了,口中道:「朕身体日渐衰竭,发白齿摇,常恐一时不起,朝中必酿动乱,阿郁,朕只有你了……」
书案上边是一座赤金枝型灯,灯影中庆和帝的背印在屏风上,显得瘦削而佝偻。
赵郁盯着那影子看了片刻,沉声道:「皇伯父,我答应你。」
庆和帝心里一喜,不再卖惨,抬眼看向赵郁,和赵郁极为相似的眼中满是欢喜:「当真?不反悔?」
赵郁微微一笑,道:「皇伯父,我自然是有条件的!」
他探身过去,凑在庆和帝耳畔,低低说了几句话。
庆和帝神情肃穆,思索了片刻,道:「朕都答应你。」
夜深了,该离开了,庆和帝还有些恋恋不舍,坐在那里就是不动,把阿犬的木制水车拆了又装,装了又拆,最后只得和赵郁商议:「既然阿犬已经睡了,明日你寻个时间,带阿犬进宫去见朕,在宫里住几日,如何?」
赵郁原本不大想让阿犬去宫里,可是见庆和帝眼中满是期盼看着自己,只得道:「皇伯父,那您明日派林文怀亲自过来,接阿犬进宫陪您,另外阿犬住在宫里,身边侍候的人得林文怀安排,不要让别人插手。」
庆和帝满口答应。
想了想,赵郁又道:「皇伯父,我听高人算过,延福宫偏殿与阿犬八字不合,须得封住,绝对不能让阿犬靠近。」
前世兰芝就是在延福宫偏殿去了的……
庆和帝心中欢喜,这会儿赵郁说什么他都答应:「延福宫偏殿么?那里本来就空着,朕一回宫就让人封上,永不开启。」
「阿犬到了宫里,住在朕的寝宫就是了,朕的床那么大,给阿郁在床里铺一个小小的铺盖,不就行了!」
庆和帝说着话,也不磨蹭了,起身就要走。
赵郁摸了摸鼻子,只得去送,心道:原来皇伯父一直不肯走,不是因为我,而是舍不得阿犬啊!
送走庆和帝,赵郁哪里也不去,端坐在书房里处理公务。
一直等到快子时,温和这才引着赵翎进来。
赵郁起身迎接赵翎,兄弟俩在圈椅上坐下。
温和送了茶进来,便关上门退了下去。
赵郁看向赵翎:「大哥,父王怎么样了?」
赵翎脸上带着疲色:「父王腰扭伤了,如今已经不能动了,也请了太医院的御医,说福王起码得在床上躺三四个月。」
赵郁垂下眼帘,浓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,道:「当时事情紧急,我只想着护着爹爹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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药香下堂妾 卷三 第五十四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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