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逼着自己移开视线不看庆和帝,沉声道:「既然要把一切交给我,就该相信我,四大世家现如今控制了吏部、御史台和大理寺,而且控制了全大周的税关,国家表面繁华盛世,实际上已病入膏肓;百姓貌似富足安乐,可是陕州和鲁州屡次发生灾荒,甘州凉州兰州拜日教日益猖狂……这时候再不疗治,继续顺着世家操控国家鱼肉百姓,大周危矣!」
他这才看向庆和帝,眼睛清明而坚定:「皇伯父,无论是军队,还是文官系统,必须开始变革,一步步提拔寒门官员,逐步削减世家势力,一边麻痹世家,挑拨世家彼此内斗,一边发展势力,各个击破,最终瓦解世家力量,这才是我们该做的!」
庆和帝看着赵郁——他不信自己用了近二十年时间都没做到的事情,十八岁的赵郁能够做到!
赵郁忽然笑了起来,这一笑如春花乍放云散月出,灿烂明媚,声音清冽,是好听的少年声音,态度也乖巧可爱:「皇伯父,我先从运河沿岸的税关开始盘查,好不好?」
运河税关的收入占大周每年财政收入的一半,一向被太傅孟安国及其背后的孟氏家族把持,若是能把税关收回来,不但可以打击孟氏,而且能够为国聚财,一举两得。
庆和帝见赵郁如此乖巧,原本有些压抑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,便道:「这件事你放开手脚去做吧,朝中有我呢!」
赵郁笑了起来,洒然拱手行礼:「谢皇伯父信重,侄儿必不辜负皇伯父信任!」
庆和帝看向怀里的阿犬,想起了自己原本的打算,忙道:「阿郁,朕在京城甚是寂寞……」
为了让赵郁答应,他又重新用「朕」来自称,以强调这是不可违之皇命。
赵郁挑眉看他。
庆和帝微笑道:「阿郁啊,若是阿犬能养在朕膝下,朕如何还会寂寞?」
寒风中,兰芝慢慢走回庄子的内院。
孙夏和几个小厮跟在后面,待她进了内院,这才回去复命。
秦二嫂正和陆妈妈围坐在火盆边吃茶聊天,见兰芝进来,忙笑着招手:「兰芝,过来坐下吧!」
兰芝挨着秦二嫂坐了下来:「娘,我爹呢?」
秦二嫂无奈地笑了:「和庄子上的管家破冰钓鱼去了,也不怕冷!」
她没看到阿犬,忙问兰芝:「阿犬呢?阿犬怎么没跟你回来?」
兰芝端起茶盏饮了一口,这才道:「阿犬爹爹的一个长辈过来了,阿犬爹爹带着阿犬在陪长辈说话。」
秦二嫂有些好奇:「长辈?哪位长辈呀?」
端懿郡王是皇族,他的长辈会是谁?
兰芝心事重重,抿嘴笑了:「娘,我也不认识。」
陆妈妈见状,忙转移话题,开口问秦二嫂:「你说那个方子能缓解女子经期疼痛,的确有效验么?」
秦二嫂注意力立即被引开了,当即与陆妈妈细谈起来。
兰芝担心阿犬,起身在正堂里踱了几步,见一旁黄花梨木案上的文王鼎香烟细细,焚的却是上好的梅香,气味清雅,便走了过去,拿了火筷,拨弄着鼎内的银丝炭和梅花香饼,想着心事:先太子赵曙无后,如今庆和帝膝下空虚,会不会见阿犬可爱,就把阿犬抱入宫中抚养……
不是兰芝想得多,实在是这样的事大周朝先前并不是没有过先例……
思来想去,兰芝起身打算出去。
储秀见了,忙拿了兰芝的真红雪貂斗篷帮她穿上。
兰芝走到廊下,低声吩咐储秀:「你去外院看看,若是能见到知礼,就让他想办法和郡王说一声——」
储秀双目盈盈,等着兰芝的下文。
兰芝想了想,道:「就说我舍不得阿犬。」
目送储秀出去后,兰芝进了正堂,含笑道:「娘,你和陆妈妈说话吧,我有些累,回房歇息一会儿!」
这次来白佳宁的运河庄子,她和赵郁带着阿犬住在了后园的小楼,秦二嫂两口子住在内院正房内。
外面小书房内,赵郁灿然一笑:「皇伯父,一则我舍不得阿犬,二则后宫阴气甚重,阿犬年纪幼小,怕是承受不住——等我忙完了运河税关之事,再带阿犬去京城陪您好了!」
庆和帝看看怀里睡熟的阿犬,内心的失望都要凝聚成实体了:「阿郁,朕委实太孤独了……」
赵郁:「……」
他走近了一些,上上下下打量着庆和帝。
庆和帝被赵郁看得莫名其妙,心道:难道阿郁发现他长得像朕了?
他一阵心虚:「阿郁,你看朕做什么?」
赵郁一本正经道:「皇伯父,您还不到四十岁,身份贵重,龙体康健,英俊非常,不如过了年就下旨遴选秀女充实后宫,后宫南国佳丽北地胭脂高官贵女小家碧玉云集,您自然就不寂寞了!」
他微微一笑,眼睛亮晶晶:「说不定您还能老树开花,诞下小皇子小公主呢!」
庆和帝讷讷道:「你这崽子懂什么……」
赵郁见状,抿嘴一笑,转移了话题:「皇伯父,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?」
庆和帝想了想道:「我陪阿犬在白佳宁的庄子上住几日吧!」
既然阿郁不打算让小阿犬随他进宫,那他就在这里陪着小阿犬好了。
赵郁算了算时间,发现即使在这里住上十日,庆和帝也能赶上元旦大朝会,便道:「皇伯父,您既然来了,就放松几日吧,我陪着您玩!」
这时候阿犬醒了过来。
他睁开眼睛,挣扎着要起来。
赵郁自是知道阿犬的规律,忙道:「皇伯父,阿犬睡醒得先喝水,然后吃奶——我先送他回去,把他交给他娘,然后再陪您去破冰钓鱼,晚上我给您烤鱼吃,好不好?」
庆和帝一听,眼睛亮了起来:「那朕在这里等着你!」
赵郁走过去,在阿犬白里透红的小脸上亲了一下,柔声道:「阿犬,爹爹带你去找你娘!」
阿犬原本含着泪扁着嘴,即将哭出声来,一听爹爹说要带他去找他娘,当即破涕为笑,咯咯笑了起来,直往赵郁怀里扑。
庆和帝在一边看了,心里酸溜溜的,道:「看来小孩子还是和娘亲啊!」
说着话,他悄悄观察着赵郁,看他会不会趁机询问韩莲被幽禁之事,谁知赵郁似没听到一般,拿了斗篷把阿犬严严实实裹上,辞别了庆和帝,抱着裹成绒球的阿犬离开了。
翡翠和孙秋在外面的门房里候着,见端懿郡王抱了小公子出来,忙也起身跟上。
赵郁走出外书房院子,恰好看到储秀和知礼在墙下说话,便看了一眼。
知礼会意,忙拉了储秀一下,一起走过来道:「郡王,主母让储秀来看看!」
赵郁看向储秀。
储秀打量了一下四周,见都是郡王的人,便轻轻道:「启禀郡王,主母让奴婢过来,吩咐奴婢,若是得空,就和您说一声,说她舍不得阿犬。」
赵郁一听,不禁笑了起来,道:「我知道了!」
又含笑看向知礼:「储秀很好,拿十两银子赏她!」
兰芝是他的妻子,他得在奴婢前给兰芝脸面,让他手下的人知道,他和兰芝夫妻一体,不分彼此,兰芝的吩咐和他的命令一样有效。
知礼答了声「是」。
储秀忙屈膝道:「谢主子!」
兰芝虽然身子疲惫,却没有丝毫睡意。
小楼内生着地龙,屋子里暖和得很,她有些燥热,便只穿着家常白绫袄裤歪在床上想心事。
对于大周的皇宫,这个经历了六朝兴衰的华美宫殿,她心中只有厌恶和恐惧,自然不想让她的阿犬住进皇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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药香下堂妾 卷三 第四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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