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便是鱼姊儿及笄日,安侍郎原还想着抢这几日的空漏趁机和赵家订亲,可没想到赵家却暗中传来了一封信,信中是赵大人百般惭愧歉疚之词,说是其夫人原来昔年已和世交夫人为儿女订下娃娃亲,不过碍于两个孩子都小,没把亲事对外公布罢了。
随信而来的还有赵大人附上的一张店铺契纸,以示赔罪致歉。
安侍郎气得险些当场撕毁那信与契纸,最终忍下了,却是提笔洋洋洒洒写了封信回去,那张店铺契纸也夹带而回。
安鱼知道此事后,心中暗暗叹息,几番思虑后,亲自去劝了父亲。
「世上之事,俱离不了『趋吉避凶』四字,赵大人想必亦作如是想,爹爹无须为了此事气坏身子。既然圣命难违,女儿就去宫中走上这么一遭,待落选回家,爹爹将来再替女儿找个好人家便是了。」
安侍郎看着目光清澈钟灵毓秀的女儿,不禁悲从中来。「鱼姊儿……」她温柔一笑,「爹,莫担忧,想入选君侧难,可要想落选,那就容易多多了。」
如何才能讨好、或是得罪后宫那些老嬷嬷尚宫,宫中林林总总这些老一套儿,她也知之甚详。
也罢,就当再旧地重游一回,和前世做个追悼吧!
乐正婥在知道干元帝允了选秀,并且这一批秀女家人子已然进了皇宫外宫的容巷之后,立时在长乐宫里狠狠地砸了那只向来爱不释手的青花瓷茶碗!
皇上……皇上这是厌了她吗?
她清丽脱俗宛若仙子的脸庞此刻盛满愤怒与惊慌,还有怎么也克制不住的深深愤怨……身子颤抖,照儿忙扶住了。
「皇上怎能这样待我?」她气得掉泪,朱唇咬得紧紧。「本宫这些年竟然熬成了个笑话!」
特意进宫的乐正夫人心疼地看着女儿,「娘娘,您也别太心焦了,想来皇上也只是碍于祖制,禁不起百官大臣们轮番进奏,这才下旨选秀,走个过场堵一堵那些人的嘴……您想,皇上这几年几乎独宠于您,后宫之中也唯有您能为皇上诞下皇嗣,这不就足以证明,皇上心中只有您一个吗?」
乐正婥玉脸阴沉不定,柳眉蹙得紧紧,内心挣扎而烦躁。「娘不知,那良河日前已经告老出宫了。」
乐正夫人|愣。「皇上御前内侍大统监的那位良公公?」
「不是他还有谁?」她心烦意乱地一拂大袖,跌坐榻上,神情阴郁,微微咬牙。「虽然对外说法是良河年老体衰风湿骨痛,亲自向皇上请求告老出的宫,可本宫命人打探过了,良河那侄子在接到良河后便急匆匆出京归乡……这个中定有玄机,本宫猜想定是良河有什么事惹怒了皇上,否则何至于此?」
乐正夫人陪笑道:「娘娘,即便是如此,不过是个阉人罢了,又哪里劳您为他操心呢?」
「娘,你不知道,本宫总觉得此事同本宫有关。」乐正婥揉着眉心,略微说了自己的疑心之处。「那晚皇上并没有来长乐宫,只遣人说了政务繁重,皇上已回紫宸殿理事,可是他明明在宣室殿逗留了一夜……」
「娘娘,您、您不可窥伺帝踪啊!」乐正夫人慌了,忙劝道:「皇上毕竟是一国之君,如今天下权柄聚拢于掌中,早已不是当年的太子,况且,就连当年的太子妃都不会——」
乐正婥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了母亲的相劝。「娘,怎么连你也要来提醒本宫,当年和皇上同甘共苦的不是本宫?纵然薄后再贤德,可她已经死了,现今皇上的枕边人才是本宫!」
「娘娘慎言!」乐正夫人倒抽了口气,脸色发白急急阻止。
「本宫说错了吗?」乐正婥委屈地气哭了,楚楚可怜哽咽地道:「薄后都过身三年了,皇上口口声声说我才是他此生挚爱,那为何倒把个后位空置在那儿,难道本宫和他朝夕相处恩爱逾恒,甚至帮他生了公主,还没资格做他的妻子吗?」
乐正夫人也陪着掉眼泪,却是不敢再劝了。
她和老爷又何尝不心急、不眼热皇后外戚这个头衔?老爷私底下为此运筹了多少事,拢络了多少人,可皇上已经羽翼丰厚,政权军权一手抓,他们若是稍有不慎,惹来帝王疑心,届时才是大祸临头。
还不如女儿如今稳稳坐着这贵妃之位,还是皇上心头第一人儿,这可实惠多了。
「娘娘,如今说一千道一万,都不如您早早帮皇上诞下皇长子来得牢靠和万无一失啊!」乐正夫人压低了声音。「御医也帮您调理了这么久,现在还没有好消息吗?」
乐正婥用绣金雪帕轻拭着泪,闻言玉脸微微飞起了一抹红霞,却也难掩怅然地叹道:「前几日天癸才走呢。说来也气人,皇上在我长乐宫是歇得最多的,后宫其余嫔妃那儿,三五个月还不见得去两回,可饶是如此,本宫还是没有动静……」
母女俩窃窃私语声越发低微不得耳闻了……
而在长乐宫殿门侧,高大俊美的年轻帝王面无表情地负手伫立,身后是一贯沉默的杨海,长乐宫殿外服侍的宫女太监则是被一列皇帝禁军亲卫牢牢扣住了。
半晌后,严延淡淡瞥了那几名宫女太监一眼,而后龙行虎步无声离开。其中一名禁军亲卫长会意,低声对那几名宫女太监道:「今日凡有泄漏者,连同亲属,尽皆诛杀!」
那几名长乐宫的宫女太监吓得肝胆俱裂魂飞魄散,拼命猛摇头,发誓绝不敢泄漏半字出去。
严延一路不作声地回到了建章宫。
杨海看出皇帝心情不快,却依然保持缄默。
「嗤!」终究是严延自嘲地笑了一声,语气干涩。「朕早该明白,这世上也只有萸娘姊姊,才会对朕无所求……」
杨海仍是默然。
「也是,」他低哑地笑,悲苦难明。「那是,朕的萸娘姊姊啊!」
良久,严延又恢复了莫测高深尊贵清傲的帝王威仪,方才那一瞬间的脆弱彷佛只是幻影而过。
「杨海,那些秀女家人子都进宫了吗?」他凤眉微挑,突然开口问。
「回皇上,是,前日皆已入置容巷。」
严延若有所思,随即像想起了什么,似笑非笑道:「随朕去看看热闹。」
「老奴遵命。」
虽然只遴选京城五品官员以上符合芳龄的千金入宫,可整整两三百名青春美貌少女,依然把个容巷塞了满满当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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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岸请君回头望 第十二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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