狐假虎威小娘子 卷五 第七章

  这一切变故发生得太突然,不过一个月,谢家便从声势烜赫的一等勋贵沦落到败出京城。郭满拧着眉思索了好久,想不通这一切的发展逻辑。谢思思她不是女主么?被剧情无脑偏爱的女主娘家,谢家怎么也不能落到这样的结局?
  想不通,实在想不通。
  又过了几日,周公子的身子好了许多,这几日已经能起身四处走动了。
  这日他端坐在书桌后,凝神静气地在写着什么。郭满怀里抱着一个从林染那儿得的木盒,手里抓了把瓜子,悄无声地地凑过去看。她是个一目十行的,周公子藏都来不及,几息之间,便将信件的内容看了个大概。
  周博雅在对付谢家……不对,应该说,周博雅在为对付谢家的事收尾。
  「……你」咬得太用力,一粒瓜子壳儿卡在牙齿里,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,「谢家人参合舞弊案是你引诱的?」
  周公子按在纸上的手手指蜷了蜷,他垂着的眼帘中,闪过一丝暗色。
  顿了顿,他抬起头,双目澄澈而宁静。
  郭满静静凝视着这双眼睛,到嘴的质问说不出口。
  老实说,她其实并非好性儿的人。事实上,她睚眦必报,谁敢对她不好,她必然会报复回去。周公子帮她报仇她很高兴,但是,大约是法治社会长大的原因,郭满很不喜欢这种瞬息之间要几条人命的做法。
  眉头不由地皱起来,她问他:「……谢思思的事儿,是你做的吗?」
  周公子鸦青的眼睫扇了扇,小心地观察郭满的脸色。见她面上没有丝毫欣喜或幸灾乐祸,眸色渐渐地浓黑了起来。眼波扭转之间,周公子清淡的脸上隐约流露出诧异。他没回答,只反问道:「满满这是什么眼神?怀疑为夫为人?」
  「不是你吗?」郭满皱了皱眉,换了个婉转的说法,「下了药,丢到乞丐窝。虽然她是活该,但是,我不喜欢你做这种事。杀人太多,不好的。」
  周公子心里一软,抬头看着她,突然笑了。他复有垂下头去,淡淡道:「诚如满满曾说的,为夫一直是个良善且温柔的男子。」
  郭满抠出牙齿缝里的瓜子壳:「……哦。」
  大召正值多事之秋,这几年尤其多事频发。
  惠明帝早年顺遂,轮到晚年竟颇有些支撑不住的颓势。惠明帝本就是个优柔寡断的做派,空有一腔名流千古的决心,却没有与之相配的治国之才。大召在他手中二十多年,前十来年尚算得安稳,后十年便就差强人意。
  荆州楚河堤坝贪污案落马大大小小三十一个官员,朝堂正是用人之际。偏偏春闱泄题一案之后,紧接着是大型舞弊案,又是一番大换血。
  惠明帝到底想做一番成就,年纪越大,身子骨衰败,脾气也随之越发得乖戾古怪。这两年犯到他手中的都是大案,他为求名声,处置起来是半分余地也没留的。素来优柔的君主难得雷厉风行地做了些实事,却也造成朝中大批官职空置,朝堂上下运作捉襟见肘的窘境。
  国不可一日无君,地方不可一日无长。京都与地方政务难以为继,反而叫大召这几年隐隐的颓势越发恶劣起来。新官派任刻不容缓。
  然而吏部每年选拔都是经过严苛的标准,且人才都有定数。新任官员的选拔派任,便处处受制。原本寄希望于今年的春闱,偏又有人不怕死顶风作案,轻易叫他的心血毁于一旦。惠明帝尝到急于求成的苦果,连日来,焦心得夜不能寐。
  君主有忧,朝臣自然集思广益替君主分忧。六部尚书以及辅政大臣连日商议的结果,试题重改,春闱改秋闱,重开恩科。明年开春再加开一科,不拘一格降人才。
  若是幸运,选拔到充足的有能之士,便能解了大召的燃眉之急。
  不过科举取士到底还有半年,从开考到殿试,少不得得一年半载。地方便由这副官及当地府衙暂管这一年半载政务。但小地方尚且能糊弄,但一州之府却不能轻易放权。自然得由京中派人下放。所以这几日,惠明帝在琢磨下放官员的名单。
  周博雅这几年接连办成了几桩大案,功绩在身,惠明帝对他是另有安排的。
  在他看来,周家这个小子到底年岁太轻,资历尚浅。若是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,锋芒太露。于是便压制着尚未作出提拔。想着等个两三年,将人磨砺得成熟再行提拔。但如今形势所迫,惠明帝便有些顾不上原本的打算。
  荆州州牧早已于去岁秋后问斩,荆州十三城的府尹打入天牢,其中有七人与荆州州牧一同问斩。惠明帝忆起周博雅去岁去荆州半载,也曾管理过东陵城政务。想着若当真无人接替,周博雅是不失一个好的人选。
  若是有他法,惠明帝其实是不想动周博雅的。
  于他来说,此子天生灵秀聪慧,行事颇有章法。若提用得当,将来便是大召的肱股之臣。惠明帝有意历练他,并不想他年纪轻轻便站得太高。然吏部呈上来的名单里,可堪大任的人委实太少。地方如今百废待兴,形势严峻,急需有能之士去绸缪建设。
  思来想去的,他心中十分犹豫,迟迟做不来决定。
  惠明帝便暗暗向周太傅透露了自己的意思,且看他如何看。
  周太傅没有当场表态,直说周博雅外任与否,全由他自行决定。且等他回府询问过周博雅的意思,再作答复。
  他直言不讳,惠明帝也没觉得冒犯。毕竟外放任职不是一件小事。大召的官制与前朝大不同,前朝乃三年一任期,大召的地方官任期却是五年。任期长且不轻易变动,按大召律例,地方官任期不满私自离开乃渎职大罪,轻则罚奉降级,重则有杀身之祸。
  周家的长孙周博雅一生便是天之骄子。年少得志,三元及第,就任大理寺少卿一职。虽说时常会为查案南奔北走,但大理寺在京城,他的根在京城,到底是不一样。
  下朝后,周太傅便将此事向周博雅通了口风。
  周博雅闻言沉默片刻,没拒绝,只说且等他考虑几日。周家人踏入朝堂不求高官厚禄,只求所作所为对得起周家门楣,且看子孙如何取舍。
  周太傅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儿。人上了年纪,自然期望能儿孙承欢膝下。周家到孙辈这一代,成婚的,尚未成婚的,膝下都还空虚着。周博雅作为周家最优秀的一代子嗣,周太傅素来疼得厉害。若当真外放,五年不能归京,周太傅难得表露出不舍。
  然而如今大召的情势确实严峻,他叹了口气,挥袖便示意他自去。
  周博雅于是行了一礼,起身离开。
  五月过半,京城一晃儿又是夏季,日头渐渐烈起来。满园的青绿草木悄然变得苍翠,掩映着周府亭台楼阁,雕廊画栋,显得绿意盎然。
  方氏看着清隽俊雅的儿子,心中久久不能平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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