怕郭满饿着肚子,周家老父亲转身去进去拍郭满,叫她起来用些再睡。
然而郭满睡着了就等于睡死了,怎么拍都不睁眼睛的。周博雅心下十分无奈,睡成这样也算天生的本事。没办法,只能任由她睡够了:「满满身子不好,经不住饿。往后我再晚归,嬷嬷切记嘱咐她莫要再等。」
管蓉嬷嬷失笑了,「不是没跟少奶奶说,奶奶要等你,奴婢们也劝不住。」
修长的手指拨了拨郭满睡得软趴趴一团糟堆头顶的发髻,周家老父亲心里美滋滋的。养个闺女太粘人,也是一种负担。他眼中漾出星星点点的笑意,仿佛春水一般荡开:「罢了,若是再有事晚归,我派人递话回来。」
既然不用膳,自然是要沐浴的。
周博雅性子好洁,周府上下都知道,日日都要沐浴更衣。有时候出了汗,一日得用几套衣裳。后厨灶上日夜温着热水,就是方便自家公子随时取用。
下人们鱼贯而入,一一向周博雅的方向屈膝行礼之后。有条不紊地兑水,燃香,准备洗漱用具……管蓉嬷嬷不必亲自看着,趁机向周博雅禀了清欢清婉之事。
摇曳的烛光下,周博雅微扬的嘴角就沉下来。
周博雅平素很少发怒,一旦发怒便十分吓人。西风园的下人心中清楚,所以此时感受更为敏锐。正屋内外霎时间一片沉寂,只余细碎的虫鸣声。屏风后头正为他准备换洗衣物的丫鬟们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大动静,生怕这时候招了主子的眼。
「奴婢知道,清欢姑娘清婉姑娘自幼在主子身边伺候,情分与一般丫头不同。」管蓉嬷嬷瞧一眼周博雅的脸色,慢吞吞地说着。想着郭满之前的交代,她只道:「少奶奶心里也清楚,轻易不会处置,且等公子回来。」
情分不情分的,倒也说不上。不过是用了十多年,习惯有这么个人伺候。不过再怎么习惯,下人便是下人,犯了忌讳就是犯了忌讳。规矩摆在眼前还明知故犯,这就是心术不正。
周公子这方面素来拎得比谁都请。长指搭在扶手上,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。笃笃笃的声音,彰显出主人此时的不悦。
默了片刻,他忽然问一句:「清欢的脸如何了?」
「破了相,大夫说不好治。」管蓉嬷嬷与两大丫鬟没冲突,自然是该是什么就是什么。她将其中详情一一与周博雅分说,没偏袒谁,也没抹黑谁。见自家公子听罢许久没做声,便又补了一句:「一道口子从眼角剌到耳朵根,肉都被抠了一道走。」
周博雅闻言就垂下了眼睑,面色愈发淡漠。
管蓉嬷嬷从旁看着,心里也有些忐忑,实在拿不准他怎么想。
「如今人关在哪儿?」忽而又问。
「清婉姑娘被关在后院柴房,」没指名道姓,管蓉嬷嬷愣了下,立即明白他问的谁,「至于清欢姑娘,伤着脸人有些恍惚,再者今日这事儿错不在她。少奶奶怜惜她遭此意外,打发回屋歇息了。少奶奶仁善。」
低低地垂着的鸦青睫羽半遮眼眸,不得不说,周博雅心里十分恼怒。清欢清婉是他身边贴身伺候的,这是在说他管教无方。
「去把人都提上来。」
管蓉嬷嬷刚应了是,转身下去提人,周博雅手边的脑袋动了动。
他于是低头去看,就见睡得四仰八叉的郭满揉了揉鼻子,睡眼惺忪地爬起来。不知在想什么,他面上不见温柔之色,就这么注视着她。
郭满头脑昏沉,眼前人影儿还是虚的就先咧开了嘴笑得灿烂。然后就听郭满那讨喜的嗓子亲亲热热地道:「夫君你回来啦!」
周博雅心下突然就松了。
郭满其实是憋醒的,喝太多水,硬生生从睡梦之中被憋醒。郭满有些急,小腹涨,若非顾及周博雅在,她恨不得闷头赤脚跑下去解放天性。于是坐那儿就不老实,没说几句话,眼睛老往榻下瞄。
可瞄半天找不找鞋,一张小脸都憋紫了。
周公子:「……」罢了,给她拿双鞋吧。
唤了丫鬟进来伺候,他去了外间审问清欢清婉。
两人跪在地上,外间鸦雀无声。清欢垂着头,温婉整洁的清婉衣裳这一块脏那一块污,狼狈得完全没了平日的体面。此时仰脸看着周博雅,泫泫欲泣的。周博雅淡淡扫了一圈便收回目光,抬腿走至上首坐下来。
这时候双喜不知从哪儿冒出来,端着一盘像极了蛋羹的吃食和一盏甜花茶进门。不过色儿不像,味道极其香甜,隔老远都能闻见香。
送至周博雅的跟前,双喜便眼观鼻鼻观心地退了下去。
内屋,郭满放松之后就在竖着耳朵听。显然外面都在压低了嗓音,她听半天就听到清婉的嘤嘤哭声。心里好一番纠结,到底没出去掺和。大家公子都是十分看重脸面的,身份越高,脸面就越重。
接受了贴身下人代表着主人的脸面这个设定,郭满现如今很能体会周公子的心情。今儿这事儿不论真假,他面上无光。
别人丢脸你还去看热闹?那不是单纯,那是讨人嫌。
周博雅什么性子,没人比她们俩更清楚。清欢从出事儿就绷着神经,没报什么侥幸。清婉却不同,在被拉上来之前她是笃定了自己在周博雅心中分量不一般。然而正主回来了,对上周博雅那双淡漠的眼睛,她心中底气一下子就空了。
清婉哭了半日,支支吾吾地不敢说实话。
管蓉嬷嬷人没走,身为管事嬷嬷,自然什么事儿都得她善后。周博雅此时的眼睛落在这盘古怪的吃食上,虽没尝味道,鼻下却有一股极为香甜的气味萦绕不去。他冷凝的眉眼,几不可见地柔和下来。
周公子有些窘迫,单手拄唇,轻轻咳嗽了一声。
管蓉嬷嬷顿时失笑,面上一派正经地道:「少奶奶今儿在后厨捣鼓了小半日,亲力亲为,特意为公子您做的点心。」
「哦?」周公子蜷在广袖中的长指动了动,淡淡道,「那真是辛苦了。」
「可不是?」管蓉嬷嬷心道什么她们家公子没人气儿,这不是十分有人气儿?「公子不若尝尝,不耽搁事儿,少奶奶可是忙活了许久。」
清婉不愿说,那便清欢先说。
周公子理所当然地执起了小勺,不咸不淡地吃着。
清欢经历了这一遭,心里已经天翻地覆。今儿想了一天,她略显浮躁的性子突然就沉下来。此时听了话,恭敬地给周博雅磕了头。抬起脸,便平铺直叙。
她面上敷了药,半张脸遮着。虽说浑身上下干干净净,这般冷静的态度,反倒比一旁哭哭啼啼的清婉更有说服力。
在周博雅的眼皮子底下,清婉可不敢使下作手段。只愤恨又不可置信地看着清欢,用眼神告诉周博雅清欢她在骗人。周公子全部心神都在点心上,连半分余光都没分给她。清婉这般俏眼做给瞎子看,心里着实呕出一口血。
清欢说完,就听上首清淡的嗓音公平地道:「清婉你又如何说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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狐假虎威小娘子 卷二 第七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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