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婶子家这个儿媳是当年逃难来的杏花村,方婶子看她可怜,便领回家当女儿养,她自小跟方婶子的独子方大梁感情深厚,十来岁就成了亲,哪怕方大梁已经被征兵三年未归,她也依旧说着等她家大梁回来,两个人一定要赶紧抱个孩子这样的话。
这年景,最不缺孤苦伶仃的女人。
方婶子家一个男人都没了,官吏就可着这样人家欺负。
那小媳妇也是性子烈,被那官吏这样拉扯,一边躲一边喊:「今日我就是死也要留在杏花村,你们这些狗|日的等着,等我做了鬼也不放过你们。」
她这话说得太狠了,那个拉着她的官吏不由打了个哆嗦,手上一松,就被她挣脱开来。
小媳妇这会儿见母亲被推搡在旁边,急得两眼是泪,她脑子一片空白,一头往那大榕树上撞过去。
荣桀他们还没来得及赶到跟前,就看到那守护杏花村百年的榕树上血迹斑斑,沾满了鲜红的血。
方婶子发了狠一般踹开扯着她的官吏,一下扑到小媳妇跟前,扯下衣袖就要捂她额头。
「秀儿,你可不能有事,叫娘可怎么活。」好强了一辈子的方婶子,这一下哭得肝肠寸断,整个人都似疯了。
另一名身穿深绿色官服的官吏却慢条斯理开口:「死了也得拉走,真是不识好歹,给你们脸了。」
老村长和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手里都拿着铁锹锄头,就要冲上来跟官吏拼命。
「慢着!」荣桀他们赶到了。
气势汹汹的山匪一出场就能镇住旁人,那个贼眉鼠眼的官吏还没反应过来,就被荣桀一脚踹开,飞出去老远才跌落,趴在地上直接吐了血。
「不是个东西,」荣桀冷冷道,「我看你们还想抢谁!?」
几个官吏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刚慢条斯理说话那官吏上前一步,吊着三角眼冷笑:「怎么,你们雁荡山的山匪,还管到杏花村来了?」
他腰上挂着军牌,一看就是军吏,跟镇里那些不入流的小官吏有本质区别,瞧着就不像是个怕事的人。
不过,敢在大当家面前这么嚣张的人,除了脑子不好的,就是嫌命太长。
荣桀冷笑道:「这年月,就是军吏,也不能上百姓家里强抢民女吧?」
那军吏还真是个硬茬,听了这话直接从腰间取出告书,轻声慢语读起来:「皇天有名,天佑我陈……以束发男儿人数不足为根,或征适龄女子入伍也当得宜,婚否不论,年龄适宽……」
「她是不是适龄女子?这位……大当家,」他一字一顿说,「本官也是奉命行事啊。」
在场除了他,剩下的梧桐镇官吏都吓成鹌鹑,被踹倒在地的那个更是恨不得不存在,趴在地上瑟瑟发抖。
军吏是外省人,这一次被派到溪岭征兵,对梧桐镇的情况很不熟悉。
在他看来,哪怕是山匪也不敢动他这个从九品军需官。
颜青画这会儿正帮方秀儿止血,见她应当能缓过来,还轻声安慰了方婶子几句。
听了这话,颜青画便冷声道:「《陈律·与军书》里有言,非是战时,独子不征,女子不欺。」
「这位官爷,」颜青画强压怒意,继续道,「您这份告书,我有理由怀疑是假的。」
陈律是两百年前的开国高武帝所设,百年来几经修改,整体核心却从未变过。
尤其以《与军书》为例子,其中以独子不能被征召入伍,女子不可被士兵欺辱为开头,直接说了征兵的规则。
然而时至今日,皇族凋敝,朝野动荡,朝廷律法已几近荒废。
方大梁当年明明作为方婶子的独子,家里唯一的男丁,也被强制拉走,至今杳无音信。
那位军吏眯起眼睛瞧了一眼颜青画,三角眼在她眉间的额妆顿了顿,笑得意味深长:「哦,小姐竟瞧过陈律?」
他这一眼太过猥琐,颜青画身上汗毛竖起,不由皱起眉头。
他们说话的功夫,村子外面就围了小二十人的队伍,瞧瞧他们手里的长矛和身上的军服,一眼就能看出是军户出身的正规军。
这些理应在汉阳关保家卫国的军士们,这会儿却在穷苦的山村欺凌百姓。
颜青画抬起头,认真看了一眼荣桀。
荣桀依旧高高骑在马上,他眼睛比平日里更黑,也显得更凌厉。
只是他的表情,叫颜青画实在陌生。
他淡淡看着那军吏,面上不悲不喜,同平日里的爽朗大方截然不同。
颜青画只觉得心里突突之跳,就听荣桀问:「所以今日,你想在杏花村带走谁?」
那军吏带了一小队人来,心里有底,也很嚣张,他翻开手里的名录,还很得意地冲荣桀晃了晃。
「方秀儿、颜青画、赵平、张春丫、赵大毛……」几个名字说出来,就连一贯老实的杏花村百姓也都满面愤慨。
这里面除了十来岁的男娃娃,剩下的都是年轻的女孩子,有嫁了人的,也有没嫁人的。
这简直是要斩草除根,不给村子一点活路。
荣桀听到颜青画的名字,眼神更深,他握紧手里的马鞭,居高临下看着那军吏:「你大概不太知道梧桐镇的情况。」
颜青画只听他淡淡说道。
「这镇子里,一直都是老子说一不二的。」
之前颜青画真没怎么见过他动怒的样子,他一贯都是笑眯眯的,无论她说什么,他都傻笑着点头说好,看起来憨厚又可爱。
真的,这么大个子的男人,偶尔有时候却叫她觉得可爱极了。
每当他傻笑的时候,就让她想起村口那只懒洋洋的大黄狗。谁逗都可以,摸摸脑袋就舒服地眯起眼睛,从来不会叫,也不咬村里人。
所以荣桀这个发狠的样子,不仅惊着了杏花村的村民,也惊着了颜青画。
荣桀低着头,看着面色青白的军吏,又说:「我话放在这,今天杏花村你一个都别想带走,若是非要逼我动手……」
他顿了顿,手里的马鞭在天上打出一个振聋发聩的脆响:「哪怕你们今天回不去,镇使也不敢派兵来雁荡山。」
这年头,愣得怕横的,横的怕不要命的。
荣桀他们这些年在梧桐镇名声响亮,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是溪岭唯一的山匪,还因为他们确实疯起来不要命。
山寨里百十来号兄弟,人人手上都沾着血,乱世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,没谁有退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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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花秀色可餐 卷一 V第二十六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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