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,这种事本就止不住,自己越拿着当事儿,旁人就说的越起劲。
反而是你自己都不在意了,他们见说也无趣,自然而然的就云收雨霁了。
路边有株上百岁的老桂花树,如今开的如火如荼,内外几层金桂,如云似雾,方圆几里都充斥着浓郁的桂花香气。
胭脂爱它灿烂,顺手折了几枝儿,准备家去插瓶。
大牛本想送她家去,胭脂不愿旁人说闲话,就给拒了,自己挎着篮子往回走。
还没到家呢,就见隋氏带着丫头小翠儿站在大街上亮相,分明没人同她说话,她也偏要做出许多姿态来,十分炫耀。
「哎呦,胭脂家来了!」
隋氏瞧见她竟分外热情,又要小翠儿替她拿篮子。
胭脂哪里肯?冷冷道:「不必。」
隋氏也不恼,跟着她进了院子,嗑着瓜子看她在水井旁边清洗带回来的桂花和从山上挖到的野菜、蘑菇。
隋氏也不恼,跟着她进了院子,嗑着瓜子看她在水井旁边清洗带回来的桂花和从山上挖到的野菜、蘑菇。
过了会儿,她呸呸几声吐掉嘴里的瓜子壳,从腰里抽出艳红的手绢拍打了几下手心,干咳几声清了嗓子,这才拿腔捏调的说:「胭脂,你我既有了这段母女缘分,如今遇到事儿了,我少不得要说几句。你若觉得中听呢,好歹听几句;若是不中听呢,只当是个屁,听过就算了罢。」
她说的粗鄙,胭脂对她的印象又向来不大好,不觉皱了眉头,只是不愿理会,想赶紧洗完了这些就走。
隋氏心头一喜,面上却不动声色,继续摆出一副我只说公道话的架势道:「好歹我比你多吃了几年的盐,世间的事儿也多见识了些,这读书人听着好听,可能顶什么用呢?能换米粮来吃,还是换酒来喝?等到了那天寒地冻的时候,任他满口之乎者也也买不来一件棉袄!」
「女人呐,最要紧的是嫁个好人家,你长的花容月貌,又是大好的年华,何苦非在那一棵歪脖树上吊死!」
见胭脂不为所动,隋氏也不气馁,话锋一转又道:「就说我吧,先前只被你爹那一身读书人的长袍迷了眼,欢欢喜喜的嫁了过来,可你看如今又怎么样了呢?他连个秀才都没考上!还不得靠我拿嫁妆贴补。」
胭脂听着这话不像,不觉虎了脸,当即站起身来,甩手就要往外走,「既如此,你们只管和离便是,又与我何干?」
听听这叫什么话?好像她嫁过来还委屈了似的!
虽然江志偶尔有些不着调,但好歹也是亲爹,胭脂自然是不愿意听这些话的。
话一出口,隋氏自己也觉得不妥,忙装模作样的打了自己一个嘴巴。
「瞧我没轻没重的,也是急坏了。你还年轻,不知道厉害,」隋氏叹了口气,长吁短叹道,「谁没年轻过?年轻的时候谁心里又没装几个人?可胭脂呀,这情情爱爱的可不能当饭吃!没成家之前,凡事有父母兄弟帮衬着,管你们风花雪月去。可一旦成了家,每天开门七件事,柴米油盐酱醋茶,哪样不要钱?」
「什么前途无量的,也只听着动听罢了,眼下既做不得官,又种不得田,肩不能挑手不能提,终日没个进项……赚不来银子,难不成以后一家老小喝风去?」
「贫贱夫妻百事衰,哪怕再蜜里调油的情谊,只要过几个月一个铜板掰两半的日子也得磨没了。」
哪怕隋氏平日里再混账,这些话确实中肯,任谁也挑不出错儿来,胭脂不觉触动心肠,忍不住道:「我不怕苦。」
只要那人是真心待她,她愿意吃苦。
日子都是过出来的,天下没几个生来富贵的人,只要齐了心,劲往一处使,苦日子总有过到头的时候。
隋氏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,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,笑完了又说:「好好好,我知你不怕苦,可成亲难道是一个人的事?经年累月,日子且长着呢!」
「你也别嫌不好听,我知道你是个有计较的人,也不必我细说,你且自己算算吧。听说得中举了才能做官,可科举三年一回,全天下能出几个举人老爷呢?更何况他如今秀才也不是。」
「退一万步说,就算那王书生争气,当真中了举,谁知道是什么年月了?难道不得花钱?这钱又从哪里来呢?莫说你这娇花嫩柳一般的人物,便是个天仙下凡,那么些年磋磨下去也没法看了。到那时他官袍加身,多少水嫩鲜活的姑娘送上门,即便他对你有情,难道不许他再对别人有意?到时候……」
胭脂明知这个继母不安好心,可却不得不破天荒的觉得她说的对。
这次的吴姑娘实属意料之外,可细细想来,谁又能说不是情理之中?
若王秀才本性如此,哪怕没有吴姑娘,回头也必然会有什么张姑娘、赵姑娘的,自己防的了一时,难不成还能防一世?
即便眼下容忍了,来日方长,若他故态萌生,自己又能如何?旁的不说,累都累死了。
这几日,胭脂远不如外头看着的那样冷静,好容易才强迫自己不去想了,这会儿却又被隋氏三言两语戳中痛处,大声喊道:「你别说了!」
隋氏被她这一声喊吓了一跳,可看她一副心乱如麻的样子又由衷的欢喜起来,忙又添油加醋道:「傻姑娘,咱们老百姓过日子,图的不就是个安安稳稳衣食无忧吗?何苦拿着大好的青春去赌?依我说,这倒未必是坏事,正好咱断了那狼心狗肺的来往,正经挑个富贵人家……」
话音未落,又恼又气又担心的胭脂已经冷笑着打断,「你也正经找个富贵亲家,好好赚一笔,是也不是?!」
隋氏被她说中心事,双耳涨血,不觉有些慌乱,兀自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,「哎呀,你这叫什么混账话,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!我不过可怜你早年没了娘,遇事了,这才来点拨几句,谁知反叫你当成驴肝肺。」
见胭脂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模样,隋氏心里越发没底,又怕提前坏了筹谋,着实心虚,只好继续装下去,拿手帕子捂着脸哼哼唧唧的回屋了。
胭脂确实气隋氏心思不正,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,一个人怔怔的在井边发了会儿呆,愤愤的甩手进屋了。
什么书生,都是混账的下流种子!
谁知第二天,那人牙子竟然来了,打扮的还像上回似的大红大绿,一看就不像什么正经人。
胭脂本就心中烦闷,又打从心眼儿里瞧不起这些贩卖人口的,只躲着她。
那婆子竟欲寻她说话,胭脂只不理会,故意把灶里塞了好些柴火,熏出来滚滚的黑烟,呛的那婆子涕泪横流,捂着脸退回隋氏屋里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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V 胭脂娘子 上 V第二十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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