胭虎倒是乐翻了天,欢欢喜喜抱着一大堆东西让姐姐挑选,十分得意。
胭脂看了眼摇摇欲坠的摊主,抿嘴儿一笑,只从他手中取过那盏玉兔彩灯,「旁的咱们也用不上,就要这个罢。」
什么木刻的小人儿,竹枝子扎的蜻蜓,倒也有趣,然而终究无用,还是算了。
胭虎还没说话,摊主就感激的恨不得跪下,一揖到地,语无伦次的说着感谢的话。
胭脂忙扶他起来,笑道:「不必如此,做点小买卖不容易,便相互体谅着吧。」
一番话说的摊主眼泪都要出来,只喃喃念佛。
胭虎爱的原不过是这份新奇,对东西倒没什么意思,如今见姐姐这般行事,也不反对。
两人就提着灯往外走,结果一转身就撞到了人。
就听对方哎呀一声,却不急着同胭脂理论,圆滚滚的身子只顺势往后倒去,娇滴滴的喊道:「王家哥哥,你快扶我一扶!」
反被她弹得踉跄几步的胭脂有些摸不着头脑,在胭虎的搀扶下好容易站稳了,抬头一看,就见那姑娘胖胖的,一张圆脸抹的雪白,唇上点了血红三个圆点,正是如今时兴的点绛唇妆。她穿着一身鲜亮的桃红色绸缎衣裙,绣的满满的怒放桃花,头上横七竖八的插着好些时兴发钗,压得沉甸甸的,只一眼就知道家中必然十分富裕。
不知是否过于丰腴的缘故,那姑娘的同伴竟险些没扶住,也跟着东倒西歪,周围众人纷纷躲避。
就见人群中露出一个人来,正眉头微蹙的抓着胖姑娘的胳膊,虽面露不耐,但语气依旧十分温和的道:「吴姑娘,你站稳了。」
看清来人面容之后,胭脂一张脸瞬间血色尽失,手中花灯也拿捏不住,啪嗒掉落在地。
这种花灯本就已纤巧精致闻名,最不耐摔打,这么一摔,原本活泼灵动的玉兔就被拦腰斩断,好不凄惨。
对方也被花灯落地的动静引得看过来,然后一抬头就刷的白了脸。
他蓦的张大了嘴巴,喉头不断滚动,最后,竟丢下满头雾水的吴姑娘扭头跑了!
电光火石间,胭虎瞬间明白了,「他是不是就是王书生?!」
他们家在镇上并无亲戚,能叫姐姐这般动容的也只有一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王姓书生。之前姐姐就曾说过,待时机成熟会叫他二人见面,谁知人算不如天算,今儿可不就见着了,只谁也没想到会是这般场景!
胭脂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随着花灯一起碎了,面色惨白,双手冰凉,弟弟的话也好似远在天边,朦朦胧胧听不真切。
她的嘴唇抖了几下,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。
原来如此,原来如此啊!
难怪,难怪!
难怪她接连两次来都找不见对方身影,原来是这样!
「早就看那厮不是个东西!」胭虎哪里还需再问?登时火冒三丈,额头上青筋暴起,「我去找他问个清楚!」
「你回来,还有什么好问的?」胭脂一把拉住他,硬拉着他往外走,泪眼婆娑道,「还要叫他再羞辱我们一次吗?」
她分明伤心到了极致,只觉得肚子里满是泪水,可还是倔强的紧咬嘴唇,死活不肯掉一滴下来。
不值得!
为那样的男人掉泪,不值得!
她深吸了一口气,声音发颤却坚决的道:「君既无情我便休,何苦再苦苦纠缠,自取其辱?我只当自己一片真心都喂了狗,咱们家去。」
且不说那姑娘才学如何,单看她一身绫罗,满头珠翠,就可见一斑。王生变心,未必没有这个缘故。
人往高处走,水往低处流,王生有心进取她不恼,可恨的是他不该说一套做一套,暗地里鼓动心思攀龙附凤,明面上却还来人模狗样的撩拨自己。
「姐,难道真就这么算了?也太便宜那畜牲了!」胭虎就像是一颗点着了的爆仗,每走一步都在往外呼哧呼哧的蹿着火星子。
此刻胭脂也心乱如麻。
她虽说的决绝,可到底是少女头一回付出真心,这大半年来自问不能做得更好了,如今却被公然背叛……
可若是叫她自欺欺人,视而不见,或是回头听王生的鬼话连篇,上杆子倒贴,她又打从心眼儿里觉得恶心,实在不愿意余生都这么委屈了自己。
说来也奇怪得很,分明没有任何预兆的,但在亲眼见证了之后,胭脂竟并不觉得多么意外。
仿佛,仿佛一切都只是顺理成章的。
「你,你且叫我想想……」
出了这档子事,两人也无心逛街,只浑浑噩噩,东一脚西一脚的乱走。
「咦,兄弟,江姑娘?」
若在平时,听见这声音必然欢喜,可眼下胭脂却不免觉得有些窘迫。
她飞快的抹了下眼角,强颜欢笑道:「赵大哥,徐二哥,果然好巧。」
徐峰是个粗啦啦的人,丝毫没察觉出胭脂的反常,只一味大笑,「可不是怎的,方才我还与大当家的闲话,说没准儿就能遇上熟人呢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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V 胭脂娘子 上 V第十五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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