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从夫愿 卷四 第23章[04.23]

  宝如道:「法会那日,我与宋晓菡谈了几句,她说,阮清桐忽然要隐退,今夜要唱收山戏。」
  许宁毕竟与她一样重生的,立刻反应过来:「阮清桐?那个旦角?你怀疑他是那个女道士?」
  宝如蹙眉道:「这事之间其实连在一起很无稽,说起来也不通,我只是觉得,宋晓菡是这一事件中的唯一变数,而她也和前世不同,这一世却迷上了看戏捧角儿,她与我说到和阮清桐说过几句话的时候,神情有些不对,我和她前世也算是朝夕相对过一段时间,多少有些了解她,我觉得她与阮清桐,只怕不仅仅只是看过戏,说过几句话这么简单……听她说的,安阳公主曾经想包阮清桐,但阮清桐拒绝了,但如若那女道士是阮清桐,他又为什么会扮成道姑和安阳公主在一起呢?就为那包养不成的侮辱?他一个唱戏的,遇到这样的事情应该不少,若是人人都要杀,得杀多少人?安阳公主……到底知道不知道那个道姑是阮清桐呢?如果不是阮清桐的话,我觉得那个女道士也大概有些关系……」
  许宁含笑:「这些话你和永安公主说了?」
  宝如摇头:「我没说,只说了几句应酬话就回来了。这两者之间联系并不深,我也只是一种感觉,要我说为什么,总不能说重生的事,再则……我觉得安阳公主那样肆无忌惮的人,会不会对那阮清桐做了甚么很不可饶恕的事情……阮清桐忍无可忍才下了死手,就像……就像前世的我一样,但是若是不说,他今夜唱完收山戏,离开京城,万一真凶是他,之后再找不到,公主身边那些丫鬟侍卫,全都被牵连问罪,那样多无辜的人,会不会又是我造下的孽,重来的这一世,若是行差踏错,不过是无意中揭破了一桩事,宋晓菡整个人生有了改变,安阳公主横死,不知又会引起多少变化,万一又不得善终,我心里觉得十分难受,不知道说还是不说。」她长眉紧蹙,睫毛垂下,肌肤苍白,显然心里十分难过。
  许宁没说话,沉吟了一会儿道:「今晚收山戏?」
  宝如点了点头,许宁没说话,站起来走出去吩咐绿蕉道:「出去让和冬即刻去替我包个同乐戏院子的包间,若是晚了订不到,花重金找人转让,无论如何一定要订到一个。」
  宝如看向许宁,许宁道:「换身衣服我们一起出去看戏,这事交给我,你不要想太多,我来替你想办法。」
  宝如不知为何眼眶一热,这几日的事戳到她内心极力隐藏很深的过去,从遇到侯行玉,发现他不是自己前世以为的人开始,她的心里就一直梗着一根刺,再到这两日的煎熬,她居然只有许宁才能诉说,又也只有许宁,才能理解她心中的挣扎。许宁看她睫毛湿了,假装看不到,只是笑道:「放宽心些,咱们步步为营走到了今天,难道就被这一个不起眼的公主难住了不成?」
  戏园子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,满满当当热闹极了,包厢并不好定,和冬是继纫秋以后跟着许宁的管家,算是极能干了,也花了一番功夫,许宁带着她走进去的时候还说:「真没想到一个戏子名角,能红成这样,和冬说找了好几家熟识的人家,才有人让了出来……太祖有严命,官员不许进酒家,从前我是绝不入这里的,今儿可是为了夫人拼了……」宝如知他存心开解,不免承了他的意,笑了笑,只是到底心中存了事,不曾十分开怀。
  两人坐下,许宁看了下头,看着下头戏牌子上写着今晚唱的戏名《鱼玄机》,咦了一声,敛了笑容,与宝如对视了下,宝如想到了前朝鱼玄机的故事,也微微变了色,许宁喃喃自语道:「看来夫人的感觉……十分之……有些道理……」
  眼看着戏台子上锣鼓声声开演了,一个头戴星冠,身着轻薄五铢衣裙,身姿修长的女旦缓缓步出,飘飘然如凌云御风,一双清眸往下一扫,启唇开腔,歌喉哀婉,声如金石,坠地有声,清冽如冰,下头屏息静气,待到一段唱完,才轰然叫好起来。
  宝如看向许宁,低声道:「鱼玄机因妒杀人……他若是果真……怎会有如此胆子再扮女道士?不怕被人认出么?」
  许宁盯着下头的戏台子,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:「应为价高人不问,却缘香甚蝶难亲,他怕是自比鱼玄机了……此一案官家十分关注,当时官家问我为何梦中未预见安阳公主死亡一事,我只说梦中那年端午,你未去观船,宋家是另一庶女嫁入卫家,因着此事无关紧要,所以我给他写的折子里头未提。」
  宝如不知他为何忽然说这些,看向许宁,许宁又踌躇了一会儿道:「弘庆大长公主,包括宁国公府,前世在宫变中也得势,官家这一次,本想借着安阳公主一案,将弘庆大长公主、宁国公府牵连进去的——真凶无论是谁,卫三公子却都是实打实与安阳有私,要借题发挥,是十分容易的,官家这些年正要找个机会,将勋贵、皇亲们整治一番,宁国公府、齐国公府等一些勋贵,这些年有些过分了,偏偏有的尚了公主,有的是太后外戚,官家是过继的,不敢落下苛待先帝旧人的名头,正缺个敲山震虎的借口。」
  宝如吃了一惊看向许宁,许宁看向她,眼里饱含歉意:「所以官家命裴瑄配合永安长公主查案,又授意永安长公主向你问宋晓菡那边的话,官家大概以为我会让你说出一些暗示诱导永安公主的话,我却不想让你沾手这些,我事先没和你说,是因为这事说出来,你心里会不舒服——只是这些朝堂争斗,勾心斗角,着实算不上光明正大,却又不得不借势而为。皇命难违,所以只让你随心应着就是了,本想着你平日里也不爱和这些人交往。永安长公主是太后亲女,为人却她查出来什么,由她查去,到时候查出什么来,再看官家如何发落便是,我却没想到,你居然能看到关键之处——这阮清桐,只怕多多少少与安阳公主一案有关了,却不知宋晓菡、卫三郎,又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。」
  宝如被许宁说的话吃了一惊,许久以后才回过神来道:「我还以为……还以为官家是个宽仁慈爱的人……安妃说过,他吃饭吃出沙子,因为怕宫人被问罪,遮掩着不许人说出去……永安长公主,也是被官家利用了么?还是要算计她身后的太后?」她脑子一团乱,不知道皇上和许宁到底是要做什么。
  许宁笑了一下,伸出手来轻轻握住宝如的手腕:「但凡想要做些事的皇帝,就不可能手下干干净净宽仁慈爱,宝如,连你丈夫我,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人……你不过是因为自卫杀了一个人,还是前世的事,命都偿过了,却仍良心不安这样久,连一个明明有着杀人嫌疑的戏子,也不肯轻易出卖……我着实不想让你知道,我到底做过甚么事,用过甚么手段阴谋,我只想让你永远看到的是我最好的一面,但是,我也不想欺瞒于你,和上一世一样,什么都不说,我就是这样子的一个人,其实自私卑劣,阴狠小气……」
  宝如有些茫然转头,看着戏台上阮清桐甩着长长的霓裳水袖,唱道:「我要这冥冥高天听我诉,我要这漠漠厚土为我哭,我要那天上鸳鸯皆折翼,我要那四海连理枝头枯……」
  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,却在许宁的目光里吞了回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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