宝如低头看敬哥儿其实生得挺好,依稀有些段月容的模子在,青头白脸,身上虽然都是旧衣服,难得段月容针线极好又用心,改得十分合身干净,看上去很是可爱。不由想起前一世他待自己也是极亲热的,总是婶娘婶娘的喊着,心一软道:「外边胡同尽头有家私塾,每日有先生讲半日的课,我使人去打声招呼,你让敬哥儿每日去学一学也好。」
段月容慌忙站起来深深行礼道:「如此多谢弟妹了。」又拉起敬哥儿来道:「快谢谢你婶娘大恩。」
宝如道:「不必了,总是我们淼淼的堂哥呢,能帮一把便帮一把了,只是你也知道我们如今手里不比往时,不甚宽裕,也帮不到多大的忙,你也别嫌弃。」
段月容道:「如何敢嫌弃?弟妹已是帮了大忙了,敬哥儿是我终身指望了,你帮了他便是对我大恩。」
宝如心下轻叹了口气,想起许宁说的替她找了改嫁的富户她却不肯改嫁来,想了一会儿还是听了劝说的心,前一世她何尝不和她说过改嫁的事,她当时也是一副绝不改嫁的贞节样子,这样的人虽然表面软弱可欺负,有时候认起死理来也是牛心左性的。宝如进了内室,悄悄拿了几两银子出来叫小荷出去给那私塾送去。
不多时果然徽王府命人补送了张帖子来,邀请罗太孺人参加赏桂宴。
许留与罗氏一逛就逛了日落西山才回了院子,回来就唉声叹气,又痛喝了几杯水,宝如心下暗笑,问道:「爹娘可挑好礼物了?」一边命人拿了那张帖子来与罗氏看,罗氏一边紧紧握着那张帖子一边嚷嚷道:「哪里买得起!我们先说去看看首饰插戴,想着买点金簪子手镯之类的插戴或是头面也成,谁知道都是那样贵的!根本没几两金子,居然贵成那样!倒不如自己拿了金子银子去做哩,只是这时间紧了,却是来不及,我们又走了些古董店,那些画啊字啊我们也不认识,只是随便一副就要上千两银子,我们看着旁边一幅画画得明明也差不多,却只要十两银子,便想着不如买这个,结果别人问我们是买去送给谁,我们说是送王府的,那人就笑我们吹牛,我和他争,他说送给王府哪里敢送这样的,这样的画只好用来挂在酒楼戏院包厢这样的地方,若是要送王府,时人的不好送,得送有些年头的名家,才算有资格,我们一问都是要好几千两银子的!如何送得起?更不要说那些古董了,也不知道是真是假,样样都贵得很。」
许留蹙着眉头道:「太寒酸拿不出手,但凡看得上些的又太贵了,却不知从前你们走礼如何走的?」
宝如道:「从前都是相公备礼,参加的也就是一些寿宴、过生、周岁宴、丧礼这样的,不过我看着也不过是一两样寿面寿桃、长生镯之类的东西或是自己画的画、写的扇面之类的东西,或者是与其他同年凑份子。」
许留叹道:「如此如何能晋升?果然没有长辈一旁指点你们就是不行。」一边又细细教她:「总要送礼送到人心里去才好让别人记住你们。」
宝如道:「我也不知,不过我看相公学问好,还是多有人来求他题字的,大概他们文人来往也不太讲究这些。」
许留再三嗟叹,一边又和罗氏道:「明日我们还是再出去看看,带上银两,好歹也要备份好些的礼物。」罗氏却有些不满道:「我自己也要买身衣物插戴呢,今日看了那些头面,我才觉得我们武进那边做的首饰差太远了,到那日如何戴得出去?」
两老絮絮叨叨的讨论,宝如也不去理他们,只说有些困倦,要照顾淼淼,自回了房内,其实许宁是文官,徽王府一贯要避嫌,不敢结交文臣的,如今忽然邀请她赴宴,怕是别有内情,或者是有官家授意也未可知,而他们却不可送太贵重的礼,否则传出去便是媚上之意,少不得被人非议。反正她给他们老两口的钱是买不起什么贵重礼物的,再加上他们一贯悭吝,也舍不得花太多钱,所以这次礼让他们备办,却是她故意的,不拘送些什么,徽王府醉翁之意不在酒,定是不会计较,而他们在京城再住一段时间,发现样样都要花钱,样样都不如意,过几日便知难而退了,待到中秋过,再下去天气一冷运河堵上,他们更不好回去,因此不会超过一个月,许家两老必定会回武进县。
第二日果然两老又出了去,结果近晌午时有个小童儿飞奔来了,却是报信道:「是双槐坊许家吗?你家的老人在石桥街被人扣住了,说是打碎了人家的古董花瓶,要家人拿了银钱去赎咧。」
宝如一听却已了然,这两老想必人生路不熟,不知底里,进了那专骗外地人的石桥街去了,那里专摆着些便宜实惠好看的花瓶,引人去看,然后便设下圈套,或是在店家角落放个花瓶一碰就摔,或是拿个包袱横冲直撞,等人略微碰了一碰,便装作被撞到包袱摔落掉下一包碎瓷片到地上来诈人,许家两老大概银钱露了白,又是外地来的村老,那些闲汉见到这般肥羊哪有放过的?她前世在市井打滚多年,听过这些事情多了。
这倒是也帮了她了,这事解决好,不怕那许老汉以后再在她面前装长辈样,宝如微微一笑,叫小荷过来拿了许宁的名帖来,去秦娘子那里传话,叫个伶俐伙计直送去府尹衙门那儿,又封了几两银子过去交代了小荷打点衙役,另外又叫秦娘子也换了衣裙过来帮忙。
然后不慌不忙换了身十分华丽的衣裙头面,描眉涂唇,叫了银娘赁了顶小轿子来,等着秦娘子也到了,才与她交代了一番,秦娘子听她说完,拿眼打量了她一番笑道:「想不到你这般年纪轻轻,居然深谙这市井道理,往日竟是我看错你了。」
宝如笑而不语,带着秦娘子、银娘、小荷乘着轿子往那石板街过去了,待到了石桥街上,果然看到许留正在那里面红耳赤道:「是他碰了我的!」罗氏则鬓发散乱,在地上大哭大闹,十来个帮闲在一旁道:「我们都看到你碰了他,这花瓶是前朝天宝年间的,十分贵重,定要赔上一千两银子!否则便要扭送你去衙门!」
此时忽然听到一声呵斥:「谁这般大胆,敢扭送朝廷命官的父亲到衙门?」
众帮闲一静,蓦然转头,便看到一顶绿呢小轿,一个美妇人朱颜绿鬓,冠帷盛饰立在轿边正颜厉色怒骂,一个垂髫小丫鬟掀了轿帘,扶下一个年轻美妇,衣着绣裙锦帔,披着长长的披帛,头上戴着金莲攒珠冠,浑身上下,金翠珠玉,光采夺目容貌彷如天人,神情凛然不可逼视,那容色风度倒彷如画上那些天神后妃的打扮。她扶着小丫鬟的手,后头却又有另一仆妇手里捧着琴,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贵妇,他们都静了静,平日里虽然见着漂亮小娘子都是忍不住要上前调戏的,却也知道这一位来头不小,恐怕不好招惹,只都低头叉手,其中一个硬着头皮上来道:「这是那老汉撞了我们的古董花瓶,合该赔钱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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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从夫愿 卷三 V第11章[01.27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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