弘庆长帝姬看了眼冯氏,正是对她适才磋磨已有官身的继子媳妇有些看不上,不免笑道:「没什么,刚听了个笑话,适才安阳侯夫人不是被鸟雀扑了一头灰么,有人说兴许是那些鸟雀看夫人头上插戴的点翠钗子,以为是只翠鸟儿才扑过去的。」
一时席上都笑起来了,安阳侯夫人面上有些难堪起来,只是对着笑,蒋老妇人少不得也笑了一下,喝了杯茶,才缓缓道:「过年时我进宫去拜见皇后娘娘,因下着雪,尚服的女官拿了件孔雀羽的大氅来给她披上,她却让人收起来不再穿,我们见识少,难得见到这般翠羽灿烂的大氅居然要收起不用,少不得问两句,结果皇后娘娘说如今官家一意俭朴,立意革除后宫奢靡之风,她为皇后,本应为后宫表率,再则这般一件大氅,也不知要捕杀多少孔雀才得了这么一件,一件事小,若是穿着出去,这京里一贯是看着宫里穿戴的,若是命妇诰命们也都穿,也不知又有多少孔雀白白遭了秧,我一听就心悦诚服,娘娘母仪天下,这一分慈悲心肠,何人能比呢?难怪上天庇佑,早早得了皇长子,如今看来,天家尚且如此,我等诰命,应为天下妇人表率,更应注意衣食住行才是,今日这放生会原就为了戒杀积福,若是心有慈悲,诚心诚意放生,合该更注意些。」
安阳侯夫人听了这一席话,脸上红一阵白一阵,登时恨不得将头上的点翠钗子全都拔下来算数,仍是硬撑着吃完了一顿素斋,散了席,一上车便匆匆回府,她出了这般大丑,也顾不得再磋磨媳妇,回府便道心口不舒服,闭门谢客起来,也不肯让媳妇们来伺候,只一个人静养怄气。
宋晓菡扳回一局,大大出了一口气,乐得不行,连忙张罗着要爹爹下了帖子邀许宁一家子到家里做客,许宁接了帖子不免来问宝如,宝如少不得将那日的话说了一回,许宁忍俊不禁笑道:「亏你能想到这上头去,倒是大大让那安阳侯夫人出了个大丑。」
唐宝如白了白眼:「我从前每次看她们放生就觉得累得慌,为了开个放生会,不知多少人去捕了活鸟活鱼来卖,就为了给这些贵妇人们放生,那天我接了帖子去买鱼,那活鱼贵了一倍不止!这还罢了,装模作样放了生吃了素斋,也就一天,第二天还是一样吃起黄雀酢来,还有那甚么老夫人今儿那么义正词严的,我记得前世她就爱吃一道鸡舌汤,每日太师府里杀鸡,鸡毛堆积如山!更不要说那些帝姬们了,太后寿诞放生也有她们,转眼纠集贵女们去猎场打猎的也有她们,这不全都是扯淡么!要吃便吃,何苦捉了放放了捉呢!还有那甚么皇后据说舍不得穿孔雀裘,怕别人杀了那孔雀,我倒想问了,难道她改穿那狐狸皮、貂皮、羊皮、灰鼠皮,那些皮子难道就是树上长出来的不成?难道那孔雀就比那狐狸命更值钱些?」
许宁被她这一大串话说得伏案抖着肩膀笑着,过了一会儿才揩着眼泪道:「夫人所言甚是。」
唐宝如看他笑得如此夸张,有些愕然,细想想自己说的话好像也没甚么好笑的,不过这京里应酬,实在是让她有些憋屈,这些日子接了无数帖子,让她十分头疼伤神,她不由问道:「不是说要外放么,何时能出去,京里这些应酬太费脑了。」
许宁含笑看她:「京官三年一磨勘,我要谋外放,多少也要任满一年,年底考评后我再找路子想法子外放,放心,很快的。」
来到京里没多久,倒有一多半是在各种应酬中,宝如颇觉得有些不耐,这日许宁仍是去翰林院当值去了,宝如便抱了女儿带着银娘、小荷要去街市上耍。
小荷来了京师许久没有好生逛过,只是偶尔出去买菜走过菜市,如今听到能出去逛,乐得不行,只有银娘有些担忧道:「这京师我们人生地不熟的,要不还是等相公休沐再说吧?」
宝如道:「等他,只怕整年都没空哩,好不容易休沐,不是张相公请就是李相公找,我们去瓦子看看热闹去,天子脚下,到处都有禁军巡着呢,我们还这许多人,怕什么。」她前世在京师住了许久,自然熟门熟路,并不怕出门。
银娘和小荷本就唯她马首是瞻,便也都换了衣服出去,几个人抱了孩子,雇了顶轿子一路往众安桥的北瓦那边去,一路上渐渐人声鼎沸,茶楼酒肆、青楼楚馆、乐坊赌场处处热闹非凡,渐渐到了瓦子下来,处处全是看棚,丝弦声与小唱音乐相互交杂,歌声嘹亮,箫管欢笑隔街可闻,又有讲史的,说书的,杂耍更多,有顶竿、舞剑、马技、吞刀、吐火、吃针、吞枪、走绳等等等目不暇给,她们一路看着热闹,淼淼喜得只是呀呀的叫,少不得在傀儡戏、皮影戏那儿驻足,让淼淼看了个饱。
又走了一会儿几人都走的微微出汗,却忽然看到一群人围着轰然叫好,宝如好奇看过去,却看到一个青年男子站在一人高的绳上,身子颇为修伟,穿着大红袍子,玄色裤子,一双青缎毡里皂靴。他稳稳一足踏在细索上,一足却正在踢一个彩色皮球,这男子却是个蹴鞠高手,站在细索上也如履平地,身轻如燕,做出种种花巧动作,那球偏偏不离其身左右,仿佛一道彩色流星在身周飞掠环绕,头、肩、背、腹、膝、足犹如合着韵律一般或顶或背或拐或搭,煞是好看,一双长腿一连踢了一刻香,也未见其有疲惫之色,神情却一直含笑,轻松自如仿佛游戏一般,这男子相貌颇为英伟,下头吸引了不少女娘在观看投钱,就连淼淼也喜得拍掌。
大概又跳了一炷香功夫,那青年男子忽然将球往上一抛,身子一拔,轻飘飘拔在半空,随即翩然下落,身上衣袍都飘起,宛然凭空大鸟,落在地上后,一只手臂一展,刚刚好接住那只彩球,众人轰然叫好,男子薄唇微翘给了众人一个稍微带了些邪气的笑容,他双眸湛然,身姿挺拔,姿态洒然,整个人身上有着一股不羁浪荡的浪子气质,这时绳下一个少年端着一个粗碗开始一路收钱一路吆喝起来:「乡亲父老们!在家靠父母,出门靠朋友,有钱的捧个钱场,有人的捧个人场了!」
这声口好熟,唐宝如定睛一看,却是看到了一个熟人,只见他长高了些,已是少年模样,身子瘦削,面色还好虽然黑了些却仍透着红润,他手里拿着粗碗跑到唐宝如面前的时候,唐宝如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道:「远哥儿!原来你在这里!教我们好担忧!」
唐远抬眼看到是她,登时满脸通红,却不知为何,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起来,后头那青年男子见不对,走过来含笑问:「这位娘子是何人?为何拉住舍弟不放?」
唐宝如看他道:「这才是我的弟弟呢?」
唐远慌忙转头对那青年男子道:「裴大哥!是我的族姐。」一边又转头对唐宝如道:「这是裴大郎,很是照顾我。」
青年男子眯眼打量了唐宝如一番,他身量甚高,宝如不过刚到他肩膀,被他这般居高临下的打量,却并不胆怯回避。昂然抬头坦然回视,那男子忽然笑了下:「小汤圆,你这族姐好胆气。」
唐远抿了嘴低声对唐宝如道:「如姐姐先放手,这里不是说话处,我先收了钱散场再与你说话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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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从夫愿 卷二 V第38章[12.23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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