县主请自重 卷二 第三章

  见他语塞,许如清笑出声来。
  陆时卿觑她一眼:「您怎知是她,她方才跟您自报家门了?」
  许如清摇摇头:「她没说。我是看你反应猜的。毕竟澜沧县主追求陆侍郎的风月故事,街头巷尾到处都在传。」
  陆时卿愣了一下:「这事都传去江州了?」
  「那倒没有,是我来了长安以后听说的。」见他松了口气,许如清笑道,「不过我瞧老百姓的小道消息还是不准,哪里是澜沧县主追求你呢,分明是你思慕人家吧。」
  陆时卿又噎住了。
  许如清继续没心没肺道:「不是我打击你,我瞧她对你老师态度不一般,我都瞧得醋了。」
  可不是!
  陆时卿终于找到能够诉说此事的盟友了,脸色不好看地道:「别提了。」
  许如清也有点生气:「你说你,借你老师名头就借吧,怎么还给他惹朵桃花?我不管你为何非得借这名头,先前是我不晓得,如今既然知道了,就必须摘干净了他这朵桃花。」
  陆时卿心道那敢情好啊,问道:「师母可有良策?」
  许如清撩了撩额前碎发,自信道:「有啊。」
  「请师母赐教。」
  一刻钟后,托腮坐在岸边,远远望着河心的元赐娴,突然瞧见那只小小的乌篷船剧烈地摇了起来,前一下后一下,左一下右一下,晃得像要散架一般。
  她震惊地盯着河心一圈圈荡漾的涟漪波纹,半晌,瞅了眼一旁同样非常讶异的拾翠。
  拾翠伸手覆住她的眼睛,仿佛肯定了她心中所想:「小娘子,这徐先生太孟浪,您还是别看了……」
  「孟浪」的「徐生生」正黑着脸,手足无措地坐在船舱里,瞧着对头蹬船蹬得费力的许如清,目不忍视道:「师母,您差不多行了……」
  许如清气喘吁吁道:「不行……!我跟你讲,女人最了解女人,这次以后,保管她什么心思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!」
  陆时卿咬牙切齿:「她若有一日晓得了我的身份,回想起这一幕,您叫她如何想我?您这不是帮我,而是在给我挖坑跳。」
  她理直气壮道:「我本来就不是帮你啊。我就是不许她觊觎你老师。你要是不叫我做完这场戏,我回头就跟她告密,把你的事抖得一干二净!」
  她说着,把脚蹬得更用力一些,边道:「我没叫你跟着一起摇,就已经很是‘为人师母’了。」
  陆时卿无奈望天,叹息一声,感受着船的晃幅,为难道:「但您是不是蹬过头了,哪有……」哪有这么剧烈的。
  许如清「噗」一声笑出来:「子澍,你该不是没开过荤的童子鸡-吧?」
  「……」
  陆时卿忍耐道:「您请注意为人师母的措辞。」
  许如清边摇边笑:「你老师不在了,自然该由我指点指点你。你记好,这是你老师的晃幅,你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,不然元小娘子会嫌弃你的。」
  「……」
  陆时卿听不下去,嘴角微抽,敷衍道:「学生谨遵师母教诲。」
  许如清却没完了,继续嘱咐:「哦对了,你记着时辰啊,时辰上也得加把劲。」
  他咬牙应下,切齿道:「您快点吧,今日天寒,她穿得少。」
  许如清觑他一眼:「不许用你老师的名头关心她。」
  「知道了。」
  许如清终于肯停,叫船头被颠得一头雾水的艄公将船驶回去,然后假作脚步虚浮状,弯身下船,朝岸上走去,等到了元赐娴跟前,笑道:「听说县主与阿善尚有要事相商,我就先回了。」
  元赐娴倒不奇怪她会晓得自己的身份,想是徐善与她说的,但心中对方才一幕到底存了几分尴尬,便未多言,只朝她点点头。
  许如清向她略一颔首就走,走了几步又似记起什么,回过头来,贴着她的耳朵悄声道:「你与陆侍郎的事,我也在长安城里听了不少。我教你啊,咱们女人这嘴,不是拿来哄男人耳朵的,费尽心思编一百句情话,不如亲他一口管用。你若不信,下回试试,保管事半功倍,手到擒来。」
  许如清自觉也算替陆时卿做了件好事,说完就「深藏功与名」地走了,留下元赐娴呆在原地。
  陆时卿下船时恰见两人咬耳朵这一幕,却不知许如清说了什么,心里着实好奇得发痒,偏不能以徐善的身份询问,只好憋着口气踱到元赐娴跟前,刚想开口,就见她脸蛋微微泛红,像是被冷风吹的。
  他本想问她,今日除却带许三娘来见他外,另有何事与他相商,这下却是一顿。他非常想说:岸上太冷了,有什么话上船再谈吧。
  但他答应了许如清,不以老师的身份关心她的。
  元赐娴见他欲言又止,问道:「先生想说什么?直言就是了。」说完恰好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喷嚏。
  陆时卿这下再没憋住,道:「外边天寒,县主还是随我到船上说话吧。」
  他说完,真想抽自己一个耳光。
  发生这种事,他也不想的。
  元赐娴瞅了眼他身后的乌篷船,清清嗓子:「不了吧,我不冷……」
  她的神情三分尴尬七分谨慎,正与许如清所料一般,开始退避「徐善」了。陆时卿该为此感到高兴,可瞧见她这仿佛大受打击的模样,竟是于心不忍,生出了想宽慰她的冲动。
  他默默咬着后槽牙忍住了。
  毕竟这宽慰一出口,不单膈应师母,也膈应自己,还会陷已故的师长于不义。
  良久后,他解释道:「是徐某有些畏寒,县主如不介意,可否借您马车小坐?」
  元赐娴低而短促地「啊」了一声,恍然大悟道:「原是如此,先生请。」
  她说完便转身,当先往马车所停的路口走去,一路疾步在前。
  这脸丢大了,她竟误以为徐善是在关切她。
  陆时卿看她这急匆匆的背影,心又软了,上前几步,咳了一声道:「县主出门也该多添些衣裳。」
  元赐娴微微一愣,倒不是因他这句话感到奇怪,而是他的那声咳嗽,叫她觉得跟陆时卿很是相似。
  她有点摸不着头脑了。当初与陆时卿在一起,她时不时惦记徐善,如今与徐善在一起,却又想起陆时卿。
  她这是得了什么毛病啊。
  元赐娴赶紧收拢了遐思,道:「多谢先生关切。」
  两人走了长长一段路,一前一后入了宽绰的马车,元赐娴斟了盏茶,递给陆时卿,客气道:「先生畏寒就喝点热茶吧。」
  陆时卿却并未伸手去接。
  他深知这趟回京后,掩藏身份一事必然较从前困难得多,毕竟元赐娴已相当熟悉他。
  马车内再宽绰,比之外头也是逼仄的,他的手长得又白又好看,此前南下一路肯定给她留了相当鲜明的印象。他不能露馅。
  见他不接,元赐娴就将茶瓯搁在他面前,讪讪收回了手。
  她突然记起方才在乌篷船里瞧见的热酒。
  徐善来元府赴宴时,曾说他不擅饮酒。但到底是他不擅饮酒,还是因了曾经酒后的一段过往,便不愿再与旁的女子共饮?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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