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再来杯酒,多好……」她合眼吁道,湿漉漉的双臂轻舒,挂于池石上,听池水声咕噜噜噜。
倏地,池水声咕噜噜噜中,介入另一道声音。
「想喝酒,就过来。」
声音,来自于池心一处墨岩后。
以岩为中心,数株铁刺棘笔直生长,宛若一小丛树林。
铁刺棘无叶,徒长带刺枝桠,枝桠坚韧难折,拿来做牢笼最合适,此时,半没入池水,不见刺棘冰凉锋利,颇是肃索。
她一听,便知声音主人是谁。
明智之举应该高声唤来魔婢,赶忙起身穿衣、羞答答逃开,可是她觉得,有必要向某人好好教导礼义廉趾,这种偷窥女人沐浴之事,做不得呀做不得!
另一方面,偷窥男人沐浴之事,她这辈子,还没做过,偶尔做做没关系。
「你有窥视人洗澡的癖好?!」她拨水滑去,往墨岩的另一边挪移。
越是挪近,才看见岩边挂着火红色衣袍。
衣袍挂着,自然代表有人裸着,她精袖振奋,又挪得更快了一点点。
池烟氤氨,蒙昧不清,蒸腾热气间,忧歌神情闲懒,用着她方才同样姿势,裸臂挂在岩上,微微仰首,闭眸,侧面的脸庞棱线优美,酒盏握进手里,轻轻摇晃。
听她划水而至,双眸未睁,淡回答:「本君在池里饮酒时,你正给人押进来。」言下之意,本君比你早到。
她马上纠正:「我是自己下水,不是被押进来的!」
「哦,那本君记错了,你被押进来狠狠刷皮,是另一日。」真巧,他一样也在场,全程目睹,以之配酒,那日的酒特别香、特别好喝。
「你究意偷看了多少天?」她一定要以牙还牙,以眼还眼,你看我几日,我也要看回来!
「本君先来的。」魅人红眸终于张开,慢慢转向她,再度重申。视线在她泡得通红的脸上,稍稍停留,再略往下一瞟,很失礼哧笑:「你真的是孩子体型,一点胸部也没长。」
池水太清澈,什么都挡不住。
闻言,她仅仅挑眉,也没作势娇羞动手遮胸,此行径太多此一举,要遮也没玩意儿须遮。
况且,他看她,她也看回去,一点都没损失,再说……他露在水面上的部分,比她还多,算算自己赚了。
在她观念中,雌雄无区别,哪有道理女人被瞧几眼就天崩地裂,而男人就不痛不痒?
他肤色显白,饮酒泡汤地不见晕红,水气蒸润,几粒晶莹水珠凝挂,微湿黑发落在上头,像纸上一笔随性墨迹,两色对比强烈,形成动魄美景,真真赏心悦目。
他这般的慵雅姿态,衬以红眸赤艳深邃,投来的睐视,似要看入内心深处,无所道形。
忧歌取下肘际悬挂的长巾,递给她。
「我不会帮你擦背!」她严正声明,坚守立场,喜神天尊绝不做奴仆之举。
况且擦背的话,就看不见他正面美丽风光了呀!
「遮遮。」谁要你擦背了?身为女人……嗯,女娃,好歹产生些羞怯心,很难吗?
开喜总算听懂了,拿起湿长巾裹胸,长度够她绕两圈有余。
「选个成熟些的外貌,出外行走,岂不更方便?」他好奇问。
「我这模样,没什么不方便呀,旁人看我娇小年幼,怜稚之心满到溢出来,常常忍不住让让我,我占尽不少便宜。」她实话实说,一点也不觉得拿年纪诓骗人,是多罪恶之事。
「所以你实际神龄多大?」
她掐头去尾,诚实报了个整数,换来他挑眉,酒盏朝她一敬:「今时今日,本君才算彻底明白,「女人是高明的骗子」,此言何意。」
此句名言,出自于他属下之一,数百年的魔生中,调上十个雌性皆辜负于他,四个骗走他的钱,两个诓走他的传家稀珍,两个接近他只为暗杀,最后两个被他捉奸在床,若说十名雌性教会他的事,便是这么一句血淋淋遗言。
第二句遗言则是,下辈子,老子换找雄性来爱。
可惜,魔境没有来世。
死了就是死了,干干净净,无牵无扯,不像上界,费事建了座冥城,司掌万物生死轮回。
魔境,不囊括于仙界掌管的「万物」之中。
开喜没在客气,取过他中酒盏,豪迈饮尽,痛快吁出满足。
空盏朝他挪挪,意图很明显,要他这位魔主动动尊手,快些将酒盏斟满。
他如其所愿,倒满一盏,她又咕噜噜喝掉,妥妥酒国女豪杰。
「你们这儿的酒,喝起来味道怪怪的,有股铁锈味,入喉也刺刺的。」她舔舔唇角道。
滋味倒不能算不好,只是与她喝惯的仙酒大不相同,仙酒香醇,入喉回甘,饮之飘飘然,而这里的酒多了分苦涩。
「制法不同,所用材料不同。」当然,醉后的反应,更是大大不同。
「下回,我带些仙酒给你尝尝,让你知道,什么叫世间美味。」酒盏又挪向来,无声催促。
他未搭腔,应她要求,替她倒来第三盏。
「我的宠物被你们关哪了?」酒也喝了,汤也泡了,百般悠哉中,她终于挤出些良心,想起了探问猋风下落这档事。
「本君未来的魔后中意他,讨了去。」
很快地,她又把猋风抛诸脑后:「你未来魔后……是怎么样的女子?」
他未思索太久,给了答案:「与你完全相反。」
「哦,胸大无脑的妖娆贱货。」话本子里读过的词儿,刚好搬出来用用。
「……」你自我感觉可真良好。
不过很显然,她的回答,取悦了他,他唇线弯了道浅浅扬弧。
「你笑起来真好看,应该多笑笑。」她讲话很直,心里浮上什么念头,脱口便说了。
忧歌静静觑她,取过她中酒盏,倒酒自己喝,并不在意与她同用一盏,甚至就着她饮过那处印子,抵唇而饮。
「你属哪一类的神只?你碰过的酒盏,残留的唇温,让酒的滋味,更好。」
「识货,魔主你真识货。」开喜完全夸不得,一夸,尾椎都翘起来了,咧唇嘻嘻笑。「本天尊可是喜神,指捎随随便便模过,便能赐人无上的喜乐仙泽……目前暂且失效,我平日里,可威风呐。」她作势比划了两招。
「喜呀……魔境中最贫乏之物。」他似叹息般,喃喃低语。
红眸微敛,池面荡漾的波光,粼粼映入其间,他只手撑颐,又问:「喜神天以大驾光临,来我们这处荒芜之境?」
嘴上虽敬称她「喜神天尊」,着实听不出半分敬意,倒有几分戏谑。
「我瞧也没有很荒芜呀,虽不及上界繁华热闹,但看得出来,你们很用心,将这儿打造成合适魔族生存的地方。先有日月,再分阴睛,许不过百年,上界的花草植物,都能在此生长绽放了。」
「百年之内,不可能做到,光要维持炤阳与幻阴运行,耗损太多力量。」
「全靠你一人之力?你干嘛不分派旁人帮忙?像狩夜,不是说他比你强大,还是你叔父,丢给他抗抗嘛。」提到分派旁人这档事,她很有经验,足以充当他师尊,教他两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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喜神与忧 第十三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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