舅妈进去了两层楼的窄小老式公寓内,这是山城小镇上的特色,几十年下来用石头和砖块混凝土混造而成,因为地域的关系,夏天凉爽,冬天则是冷得要命,寒风好像会从石头和砖块堆叠的缝隙中吹进屋内,也冷冰冰地钻进人的骨头缝里。
老公寓旁边是增建的一间厨房,屋檐很矮,里头长年幽暗,有着掺杂着厨余和湿气混合而出,好似怎么刷洗也刷洗不掉的陈腐味道。
她为什么会知道?
因为小时候的鹿鸣就是被舅妈一边巴头,一边逼她要把厨房地板刷洗干净。
堆积了几十年的油腻,又岂是一个国小一年级的小朋友一天之内清除得完的?
鹿鸣远远站在对面一棵龙眼树下,看着老厨房,神情恍惚,若有所思……
这一瞬,好似她也是一只鬼,正飘飘荡荡回到了前世生活过的地方,看着这里一切熟悉又陌生的景物。
就在这时,公寓大门被推开了,有个弯腰驼背、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瑟缩着走了出来,手里抱着一盆沾满菜渣油污的待洗碗盘,慢慢蹭进了厨房内。
她心一紧,几乎冲动地脱口唤道——外婆!
一个小男孩穿得圆滚滚地从大门追出来,满口嚷嚷:「阿袓,我要吃巧克力!阿祖带我去买巧克力!我要吃我要吃!」
老太太忙着从厨房出来,满手湿答答也来不及擦,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叠成折子了,搂住直蹦跶的小男孩。「好好好,乖阿孙耶,阿祖带你去买蛤!」
「现在买!」
「好好,阿祖拿钱,现在就去买。」
老太太被小曾孙闹腾,满脸都是纵容和宠溺与满足……
鹿鸣眼泪不自觉滚落了下来,拳头握得死紧,最终还是没有叫人,也没有进去。
她默默地转身,背瞬间微微驼了下来,有些沉重,有些举步维艰,但她还是一步一步离开了。
——这样也好,对吧?
那才是外婆真正的小孙子,他们才是一家人。
她不再去打扰外婆,也无须去求得谁来给她公平,抑或是谁得到她的宽谅,更无须出那一口憋了多年的恶气。
往后,便各自安好,苦乐自负吧。
冷冷的山风刮凉了她脸上的泪痕,她疲惫地揉了揉脸,却突然撞上了某个温暖强硬的东西,那气息熟悉得令鹿鸣猛然抬头,顿时呆住!
高大健硕的周颂温柔地看着她,抬手将愕然的她一带,牢牢搂进了宽阔有力的胸膛前,并用长大衣裹住了她。
她心神激荡着,努力想冷静镇定,最终还是抵不过这一刻来自眼前这个男人的,满满力量强大保护感的诱惑,她闭上了眼,额头靠在他胸口,允许自己有短暂的软弱时分。
「你怎么会在这里?」
周颂没有回答,只是环着怀里女人单薄的肩,俯首轻吻她的头顶,柔声道:「我来接你回家。」
鹿鸣僵住……鼻头一酸。
可亲已经没有家了。
不,不对,她有家,花莲那间小小的民宿就是她的家,是她的,谁都不能再赶走她。
精神一振,退出了他的怀抱,「谢谢你。不过你不用送我回花莲,你载我到台北车站就好,我搭普悠玛回——你干嘛?」
周颂一脸风中凌乱,几秒后才勉强压抑下想按住她肩头猛摇大喊「你这个残忍的小东西,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」的冲动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吐出去,再吸了一口气……
「你行李都在我家,想跑去哪?」他隐隐咬牙切齿。「说好了你在哪我就在哪,今天晚上我住公司,你住家里,已经是我最大能容忍的范围,其他的,我不接受!」
鹿鸣本来想再说点什么,但看他气得眉心乱跳,脸色一阵红一阵白,还是摸摸鼻子,识相地不要再火上浇油了。
万一惹得他炸毛,要靠蛮力压制她也是轻轻松松动一根手指头就能办到的事,况且……她不得不承认,现在他突然的出现在面前,她还是情不自禁有一丢丢感动得乱七八糟……咳,就真的只有一丢丢而已。
「好吧,」她清清喉咙。「我们回去吧——回你家。」
周颂总算转怒为喜,咧嘴笑了,看起来有点傻萌傻萌的,他揽着她的肩头走向停在杂货店门边的悍马车。
「新车?」她上了车以后,忍不住挑眉。
「嗯,新玩具。」他笑着,伸出手揉乱了她的头发,惹来鹿鸣一阵毫不留情的疯狂猫掌式啪啪啪。「哈哈哈哈……哎哟,好好好,我不乱摸了,你小心自己手痛。」
「皮糙肉厚的,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?」她恨恨嘀咕。
「下次生气你不用动手,我自己打我自己。」他深邃性感的黑眸里笑意闪闪。
她心脏忽然又漏跳了一拍,赶紧别过头去看车窗外,一怔——要下雨了。
悍马车发动,一个大大回转就往山下方向驶去,她忍不住眼巴巴地攀着车窗,回头看向一手拿着雨伞,一手牵着小男孩的外婆,慢慢朝近而来,走进了杂货店……
「外婆,再见。」面头靠在冰凉的车窗上,神情悲喜复杂难言。
周颂静静地开着车,眸光透着深深的怜惜。
「那是你外婆?」
「你调查我?」她迅速回头,目光疏冷戒备。
恐怕不只调查,还有跟踪……否则他怎么会这么恰巧地出现在这里?
「对不起,但是我不后悔。」他低声道,「如果不这样,我根本没有机会知道你过去都经历了些什么……也就不知道,原来,你以前过得那么苦。」
「我已经长大了。」她紧绷僵硬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,但脸色还是算不上好。
鹿鸣觉得有些难堪,虽然过去寄人篱下遭人白眼的日子成就了现在她的独立自主,但不代表她就愿意让……曾经深爱的男人清楚地看见她当年的狼狈。
她不是小可怜,现在也不是在演骨肉离散的「星星知我心」,她也不需要他的同情和悲惘垂怜。
「我没有别的意思,」周颂语气小心忐忑,温和中隐带痛楚。「我只是……心疼。」
她眼眶一热,随即刻意地转移话题道:「谢谢,我现在很好。对了,你吃过午饭了吗?我还没,肚子好饿……我请你去吃生鱼片吧?」
「好。」他又想伸手摸她的头,最好是还能紧紧抱进怀里,可是他也舍不得戳破她此时刻意武装出的强悍独立形象。
他知道,他心爱的女人纵然是背上扎满了冷箭,还是会咬紧牙关昂首阔步,宁愿撞得头破血流,也不屑用流泪柔弱的姿态来向谁乞怜讨好。
以前周颂最怕女人哭,因为家里的小妈和小妹都是软趴趴的性子,他只要一看到她们两个泪汪汪的,如果不是马上拔腿就逃,就是举手投降什么都好好好。
可现在他才知道,不会对着自己落泪的鹿鸣,才是那个真正让他心疼到连灵魂都深深为之颤抖的女人。
……被迫勇敢的孩子,学会不哭的孩子,是因为明白哭了也不会有人疼对吗?
他猛然踩下刹车,悍马随即停在路边,鹿鸣被反后座力扯得差点往前扑,却在下一秒被紧紧地箍拥住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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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待是件小事 下 第十二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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