全职世家妇 卷三 第二章

  傅云召无根无宗,据说小时候是乞丐,得高人指点,习得一身武艺,颖国公夫人也是巾帼英雄,大梁唯一一位女将军,太祖登基为帝,大封功臣,傅云召也仅仅排在英国公的後面,得了颖国公爵。
  颖国公的爵位只传了两世,因为在太宗元和十八年的时候,颖国公府卷入郑国公谋反案,在太宗派锦衣卫到颖国公府捉拿傅氏一门时,颖国公上下五十余口,包括妻女弟侄,都已经投缳自尽在国公府的祠堂里,只遗下颖国公夫妇四十岁上得的嫡幼女,怀抱着太祖赐封的颖国公爵位诏书,昏睡在祠堂正中的香案上。
  郑国公谋反案是在元和十年时,郑国公企图勾结北辽,篡夺赵氏江山的惊天谋反案,这个案子牵连甚众,影响旷日持久,太宗朝大半毁爵夺卷的勋贵之家,都是卷入这个案子被抄家灭族的,十几年间牵连致死者共计达三万五千余人。
  思伽知道太宗赋予了锦衣卫特权监察之职,掌管刑狱,有巡察缉捕之权,开始对宗室、勋贵,甚至是清流一派进行了血腥的调查、镇压和杀戮,前後身死的何止三五千人,整个社会上层都因为太宗的暴虐过得胆战心惊,都不知道哪天锦衣卫就来敲响自己的大门。
  太宗手下,不管多少是存了狼子野心的,多少是无辜连累的,太宗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态度,消灭了所有宗室、勋贵对皇权的威胁,巩固了他对皇权的绝对控制。
  虽然这个铁血政策使得他在清流勋贵中的评价都不高,但是,也是在太宗任内对下采取轻徭薄赋、与民休息的政策,还减免了田租,当大梁的江山交到仁宗手里的时候,人口回升,社会安定,太仓丰满,吏治清明,是以太宗一生的功过,岂是可以一言以蔽之的。
  武定侯沈家是少数平安度过了太宗朝血雨腥风的勋贵世家,而如今,思伽不得不联想到颖国公傅家和韩昭旭生母傅氏的关联……
  「我的母亲姓傅,闺名好,便是颖国公的嫡幼女,当年我的外祖一族,从容就死,便是赌太宗的恻隐之心,会放过傅家最後一点血脉。」
  思伽虽然有所猜测,但听到他亲口证实,还是震惊了,半晌才道:「颖国公夫妇,对婆婆爱之甚矣!」
  凡是和谋反沾边的,理论上都是死罪的,太宗一朝还特别严酷,男女都是一体问斩。傅家的男人是注定一个都活不成的,但是看在傅家一点都不折腾,让太宗如愿以偿的分上,或许女人还有一点点转圜的余地,就像安陆侯府所有男丁谋反被诛,女眷只是没为官奴,总是留了一命。
  「是呀,」韩昭旭苦笑了一下,道:「傅家在朝五十年,看在仅剩一支女脉的分上,还是有多位朝中大臣为母亲求情……後来,母亲在大理寺待了两个月後,就流放西北边境,给边地卫所牧马放羊。」
  边境地区时有战役,外族袭击的时候是烧杀抢掠,无恶不作,生命安全是得不到保障的,所以,边境地区的人口都想着法子往内迁的,没有人会主动迁到边境去。不过边境也是大梁的国土,仅仅靠边军的守卫是远远不够的,还是要让百姓们扎根在那里,所以,隔几年朝廷就要抽一些贫穷的人口,给予各种赋税的优惠,半鼓励半威胁的强制他们去边境,作为刑罚,也喜欢让犯了错的官吏们举家流放到边境去。
  傅氏本是天之骄女,一朝跌下云端,就沦落成为了放羊女,不过,只要还存在活下去的勇气,没有磨灭生存的意志,即使环境艰苦还是能活下来,可是由俭入奢易,由奢入俭难,再加上灭门之祸的伤痛,傅氏心中要迈过去的槛,还有实际生活上会遇到的困难,对於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个孤身女子来说实在是万分艰辛。要跳出身外,麻痹心魂,脱下国公府小姐的衣裳、环佩、姓名,一切的一切,不忆往事,不想前程,把头低到尘埃里去,事事从新学起,才能重新活得像个人样!
  韩昭旭看到思伽眼神里流露出的疼惜和敬佩之情,斜倚在车壁上,眼神渐渐变得清明。「也没有什麽不能看开的,今日王侯,明日囚徒,在权势的倾轧中,也是很寻常的事,傅家本来就不是什麽高贵的出身,只是赵氏皇族吝啬,君子之泽,两世而斩。母亲,不管她要压抑多少痛苦,家族五十余口人命为她争取来的生存也不能辜负了,不仅不能辜负了,还要活得好好的,活得顶天立地,对得住傅家的先祖。」
  思伽有些迟疑的问道:「那婆婆没入过韩家门,是一直在卫所吗?」一直在卫所牧牛放羊?
  韩昭旭挑唇道:「傅家是以谋反的罪名拿下的,母亲是流放之身,天下之大,又能去何处容身,自然是在卫所里。
  「你不用担心,也不用过於感伤,母亲敬慕外曾祖母,自幼假充男子教养,天生骨骼清奇,习得一身武艺,并不是养在深闺之中、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,又在外祖父膝下学得几分本事,孤傲潇洒又带着桀骜叛逆,这样的性情虽有违世俗的要求,不过却能在磨难面前一步步的跨过去。母亲在卫所生活得挺自在的,管着三百头羊,围着四只猎狗,还去深山老林里驯服了一匹野马回来当坐骑,四周的乡邻们都是老实质朴的人,大家都是和和气气的。」
  思伽贴过去,揽过韩昭旭的手臂,把头靠在他的肩上,轻轻的问:「你一直和母亲生活在卫所里吗?」
  按照年龄算,那时候韩昭旭应该有七、八岁了,早就该懂事了,原来,他曾经也生活在社会底层,并不是一直就是这个贵公子的模样。
  韩昭旭并不觉得在进韩府之前的记忆是多麽的不堪,若是可以选择,他宁愿舍弃一身荣华,和母亲天长地久的以那种方式生活在一处,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,如同游魂一样,毫无归属。
  韩昭旭目光温柔和煦,很顺嘴的道:「可不是嘛,如果我告诉你,我是在羊圈出生的,你信不信?
  「别家的男孩子四、五岁才开始记事,我却不到三岁就记事了,我还记得有一次,母亲背着我去山上摘野菜,一只狼窜出来,母亲为了护着我,被狼咬了一大口,不过也捅了牠的脖子,把狼拖回去,吃了十天的狼肉。那段时间,不断的有野狼来叼羊群,母亲和另外几户看羊的人家,夜夜都拿着弓箭蹲守在树上护着羊群,我就放在邻居李大娘家里。
  「李大娘家也是因罪流放边境的,他们家人口倒是齐全,祖孙三代快二十口了,不像我们家里,只有两个人。」
  思伽不禁好奇了,一个女子,带着一个孩子,就是在未来千年之後都要受到世俗异样的眼光,傅氏和韩昭旭内心是何等的强大,才能相依为命在一处。
  韩昭旭似乎看透思伽的心思,讥讽的道:「都是谋反罪臣了,家破族灭,能有彼此作伴聊慰孤苦,已经是幸事,母亲在外,一直以女冠自居,死後,也要求以女冠的身分,把灵位随意安置在哪家道观即可。」
  倒真是一个特立独行,鄙视旧俗,堪破红尘的性情女子!思伽不禁击节叹赏。
  佛家、道家进入的门槛是很高的,特别是女子,为了独立的生存下去,大多数都沦为披着袈裟、手执拂尘的娼妓。
  女冠就是女道士,很多女子都是假借女冠之名行暗娼之实,毕竟道士比尼姑束缚要少得多,不禁酒肉,不禁性爱,当了女冠就可以自由的接待男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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