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第二十三章 端木虎与赎身钱】
　　邢苑睡得很舒坦，想着段磬就睡在离她很近的地方，这一次，不是在他的地盘，而是由她做主。
　　她彷佛能听到他缓慢悠长的呼吸声，萦绕在耳边，嘴角挂起个安心的笑容，就沉入了梦境。
　　突然，她听到咳嗽声，一下比一下剧烈。
　　对方的喉咙里头好像藏着一把钝掉的锯子，残忍地慢慢拉扯，几乎令人窒息。
　　邢苑张了嘴要喊人，一出口唤出的却是冬香。
　　冬香是谁？这个名字好生熟悉。
　　邢苑很努力地想，太阳穴一抽一抽胀得发疼，冬香依然像是个虚无缥缈的影子。
　　「冬香，快给少爷倒茶。」
　　一声幽幽话语传入耳中，邢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，见晨光已经洒落进屋。
　　天亮了，她的思绪也渐渐清明。
　　冬香，原来也是她的丫鬟。
　　不，更明确的说，是她亡夫的贴身丫鬟。
　　「大姊，起来了没，我给你打洗脸水。」
　　青灵真是个勤快的。
　　邢苑应了一声，起身穿衣。
　　青灵端着清水，推门进来。
　　「大姊，你哭了？」她收拾床铺的时候，摸到枕头濡湿一片。「段都头说了，恶徒总会落网的，你不要担心这些。」
　　邢苑怔怔地看着那个枕头，发了一会儿呆。
　　既然青灵误会，她也不想多解释，否则说来话长，她又要再回忆一次。
　　「大姊，段都头天蒙蒙亮就走了，我才起身烧火，他的那匹大马真好，走路都没声音的。」
　　「走得这样急？」想来也是记挂着海棠去试探的结果。
　　邢苑洗了脸，洗手的时候，冷不防地问了一句，「青灵，你喜欢沈拓吗？」
　　青灵下意识地看向门外，好似生怕有人站在那里偷听一样。
　　果然是心虚了。
　　邢苑心里头一片通透，看样子青灵的心里头是有些心思的。
　　「大姊，沈大哥是衙门的官差，哪里看得上我这样的乡下人？」
　　虽说九华村离扬州城不过十五里，她长那麽大，一共才去过三回。爹的话说得实际，兜里没钱，去城里也是白搭。
　　「官差是什麽，你可清楚？」邢苑见她小脸一副认真，故意想逗逗她。
　　「那是在官府做事的，可厉害了。」
　　「我还真没觉得衙役有什麽厉害的。」
　　「段都头不就很厉害？若没有他，我们俩怕是早就成了一双孤魂野鬼。」
　　「段都头，那又是不同的。」
　　「段都头也是官差，沈大哥也是官差，没有哪里不同，大姊偏爱段都头，就只爱说他一个人的好话。」
　　「我哪里有！」邢苑失笑道。
　　青灵不知道段磬厉害的根本不是那个所谓的都头身分。
　　不过，同她一时半会儿的也扯不清，再说下去青灵看着都快真急了。
　　邢苑抬抬下巴，让她沏茶，转动着茶杯道：「要是你真喜欢沈拓，看在你大姊长、大姊儿短的喊我，我好歹给你撮合撮合。」
　　「大姊，别做这羞臊死人的没边儿事，昨天我都听见了，段都头说得好生清楚，沈大哥心里的人是海棠姑娘。」
　　「海棠不算什麽敌手。」
　　「虽然我没见过海棠姑娘，想来也是一个美貌的女子，而且人家是有头有脸的丫鬟。」
　　「再有头有脸，也比不上你是自由之身。」
　　「我哪里自由了，我是大姊的丫鬟，都是丫鬟。」
　　邢苑没把青灵给劝过来，差点把自己给说气了，那言下之意，一个是华无双的丫鬟，一个是她的丫鬟，她就明显不如那华无双了，她是哪里比不上那只花孔雀似的男人了，哪里！
　　「你不是丫鬟，你只是帮忙做事，你明白吗？」
　　「还不都是帮人做事？」
　　邢苑差点没把手里的茶杯捏碎，想着青灵是真心不懂，才缓过气来。
　　「以後，你会慢慢明白的。」
　　销金窟那样的地方，海棠那样的人品，她才不会相信会是一样的。
　　「大姊是不是以为，我听到沈大哥喜欢别人的事情，心里会难受，才特意同我说这些的？」青灵总算是品过味来。
　　「大姊不用担心我，要是沈大哥找到一个貌美、性情又好的女子，我才替他开心，他人那麽好，理该如此，上天才显得公平。」
　　邢苑拿她没辙，青灵的话每一句都不是错的，只得笑着在她额角一点，「说你不会说话，每一句都是实情实理的，连我都挑不出错来。」
　　「我说的都是真心话。」
　　「我明白。」
　　青灵欢欢喜喜地去做事，将灶房刷洗得簇新一片，很是亮堂。
　　邢苑让她拿着钱去多买些菜回来，家里头好歹多了个大男人，不能成天清粥小菜的，还特意叮嘱要多些肉食。
　　「大姊待人也特别好，我以前总是误会你。」
　　邢苑听不得旁人说好听的，挥挥手，将她送走了。
　　可惜没一刻功夫让她消停的，前脚走一个，後脚来一个，邢苑真没想到，此刻斯文敲门的人会是端木虎。
　　三日不见，当刮目相看，人是刻意装扮过，衣服都是上等货，腰间还系了一块成色不错的玉佩。
　　邢苑并不太待见他，「不是已经说好了走的，如何又回来了？」
　　「我们两个又不曾撕破脸面，怎麽我就不能回来？好歹我也在这里住了好些日子，有感情了。」
　　邢苑根本不吃他这一套，双手一展，将门给挡住。「有话说话，不用进去了。」怎麽说这也是她的屋子，哪有人说进就进。
　　「说翻脸就翻脸，难怪老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。」
　　「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，谁教你这样说话的，假装斯文，又学不像。」
　　端木虎被她说得脸上有些挂不住，咳嗽两声，不好当着面发火，毕竟找她还是为了通一通那条能生金子的线。
　　邢苑多瞧他两眼，已经察觉蛛丝马迹。
　　「都这个时候，你来寻我是没用的，直接找七爷才好，别让损失越闹越大，七爷生气的话，後果很严重。」说着，就预备要关门了。
　　端木虎算是豁出去，一把将门给抵住。「姊，你是不是早知道会这样，当初才肯分了家，由着我去的！」
　　「既然都分了家，你这个姊字我受不起了。」
　　「运的盐都被人扣住了，好话说了几箩筐，硬是不肯通融，这一笔数目极大，要是真的搞砸了，七爷面前你也不好交代的。」
　　他要分家，要舍了她单干，哪一件不是经过七爷默许的？或者是七爷通过简妈给了他这个暗示，只要他肯干、只要他听话，以後她的那一份就是他独占了。
　　这会儿出了事，却要拉她下水一起扛，真是好没道理。
　　「你听我一句劝，还是回去找七爷商量，这事情我帮不得你。」
　　「你在衙门里不是有相好的，怎麽就帮不得我了？有分量的人物一出口，那批货就能提出来的。」
　　「是你失心疯，还是我耳朵坏了，你让我找衙门里的人帮你去提私盐，这是什麽罪，你知道吗？」
　　「衙门里头的人又如何？我肯出钱的，我肯出两百，不、不，五百贯，只要你找人来说句话。」
　　邢苑听端木虎愿出五百贯，沉默了一下。「这批货到底有多少？」
　　端木虎嗫嚅着，不肯明说。
　　邢苑重重推开他，又要关门，连句实话都没有，还商量什麽？
　　「姊、姊！」端木虎急得哇哇大叫，毕竟他还是有些畏怯邢苑，不敢在她面前太放肆。
　　事情已经闹得这般狼狈，他也顾不得脸皮，扑通一声就在邢苑面前跪了，一只手要去抓她的裙裾。
　　「姊，你帮帮我，只有你能帮我，否则我怕是活不了了。」
　　「到底多少！」
　　「五千贯，可能还不止，最多……最多不会超过七千贯。」
　　邢苑深深倒吸一口冷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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