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对她的宽容,那已不是宽容,而是纵容,他这分明是在纵容她予取予求。
「我都用什么眼神吓了?」易承歆明知故问。
「好像我是个弃儿似的,一身愁苦很惹人同情。」她轻笑,眼底却泛着不自知的忧愁。
他看在眼底,疼在心底,却也明白,过去那些年,她颠沛流离,过着担心受怕的藏匿日子,只怕是让她养成了未至先愁的敏锐心思。
即便苦难已过去,她仍是不自觉的忧愁着,担心着,害怕着。
「你不是弃儿,你是我的皇后,西凉的皇后,往后你活着只有欢乐,不会有任何愁苦,所有人对你只有艳羡,绝无可能是同情。」
「陛下这般待微臣,莫非是想让微臣成为媚主的千古罪人?」
她失笑,心中却明白,他这番话绝非戏言,他连江山都能扔下不管,脱下龙袍来边关寻她,敢问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他办不到的?
「这些年来,我反复问自己,若是真能把你找回来,我该做些什么才能弥补你,无论我怎么想,就是想不透能拿什么来弥补。」
他面上扬笑,眼底那抹深沉的痛楚,却教人触之心惊。
「我懂你,你性子看似温软,却是比铁石还倔,还不知道你是女子的那段时日,我见识过你的脾气,所以我总想,若是你再回到我身边,恐怕就连皇后之位你都看不上眼。」
「陛下如此懂微臣,自当晓得微臣从未想过要当西凉的皇后。」
「那你想当什么?你还想继续当太子少师?还是,你仍想扮成男子之身,继续当南家独子。」
她略略歪首,故作苦恼寻思貌,而后道:「若是真如此,陛下会让微臣当什么官?」
闻此言,易承歆面色迅速沉了下来,道:「你当真还想以男子之身示人?」
若非考虑到路途上的种种不便,他根本不愿再见她穿上男装。
「陛下,您晓得吗?当年若不是我爹请来圆通大师为我论命,兴许今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。」
她望向山腰下的巍峨佛寺,想起过去种种,竟觉恍若隔世。
「圆通大师早年便曾说过,我爹手上沾染了太多血腥,背负了太多业障,因果轮回终会到来,若不是今生,便是报应在来世。」
她目光起雾,回溯旧时记忆,语气带点不自觉的鼻音,似是缅怀,似是感慨,易承歆在一旁望着,只觉万分心疼,却无法为她分担一丝一毫。
「我爹早年不信佛,后来他经常做恶梦,梦见那些被他所杀的人化作厉鬼来索命,为求心安,他开始随我娘亲上佛寺,经常出入佛寺之后,便认识了圆通大师,大师命格不凡,又开有天眼,能观星相又能为人论命,可大师不随便替人论命,他只与有缘人说佛论命。
「我爹因为害怕,一开始不愿与大师谈论太多,可不知怎地,大师却经常主动与我爹说佛,长此以往,我爹越来越信佛,越来越相信因果,到后来圆通大师才向我爹点明,说南家命中将遇一劫,那是因果轮回下的死劫,南氏恐将灭绝。」
听至此处,易承歆面色缓缓沉了下来。
过去他从不信命,若不是南又宁如此虔诚,又曾教授他佛义,他压根儿不信佛,可此际,听着她说及这些,他心底竟一阵寒,身子不自觉地泛起颤栗。
皇京贵族南氏,至此可说是当真彻底灭绝,正好应验了圆通大师那席话。
她缓了缓,接续道:「我爹本是不信,可他膝下始终无出,多年过去,即便有姨娘怀上胎,总会无故滑胎,要不便是出生不久后便夭折,没有一个孩子能顺利活下来。」
「直至我出生之后,圆通大师为我论命,便说南氏之中唯有我能逃过此劫,可若想避祸,就得以男子之身续命,不得以女子之身示人,因而我出生十日过后,我爹便对外宣称,礼部侍郎府有了儿子。」
总算解开了何以她会用男子之身欺瞒世人的迷,但易承歆怎样也想不到,如南至坚那样曾上过沙场,武将出身之人,竟然会如此迷信,甚至当真干出了这般欺瞒世人的事。
「打我开智以来,我便不曾穿过女子装束,更不曾做过任何女子该做的事儿,为了瞒过众人,我爹更以我与佛有缘的名义,将我送至怀恩寺寄养,并让我唯一信得过的心腹萧沅来保护我。」
「及长之后,我一个人在怀恩寺闷得慌,又甚是思念爹娘,便隔三差五的给我爹娘写家书,央求他们允可我暂时回京……可没想到,回京之后,我娘便希望我留下来,别再回怀恩寺,我爹拗不过我娘,便同意了。」
嘴角泛起一丝苦笑,南又宁忍住鼻酸,缓了口气,方又继续往下说。
「后来想想,我真不该回京的,如果那时我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怀恩寺,兴许我爹娘也不会……」话未竟,她已一把让身侧的男人搂进怀里,宽厚大手紧紧地压覆在她后背上。
「倘若你没回皇京,我也不会遇见你,你总对我说,世上的一切是佛的安排,是因果,亦是缘分,那么既然我们遇见了彼此,这便是神佛的旨意,是我俩有缘,方会经历这一切。」
他紧紧抱住她,就怕她又心生退却,因而兴起离去之意,贴在她耳畔低声说着,声嗓毫不掩饰他所显露出来的焦灼。
她靠在他胸怀里,将胸中的悲苦压下去,慢慢学着去释怀曾发生在她身上的事。
「陛下说的没错,该来的总避不掉,圆通大师为南家算的命,果真一句不落的应验了,这兴许真是南氏命中注定的劫。」
「你放心,我一定会查明是谁暗中密告,南家虽灭,可还有你,你将是西凉的皇后,我的后宫不会有别的女人,只会有你一人。」
听着他铿锵有力的许诺,南又宁心头既酸且甜,可她不傻,亦不再是昔日那个天真懵懂的孩子,她随他回京,身分不明不白,又是带罪之身,倘若他一意孤行,当真改立她为后,太后会就此袖手旁观吗?
这些话她终究压在心底,没能说出口……只因她也怕,怕眼前的宁静安好,会因她的疑窦而化作乌有。
她探出双手,环上易承歆削瘦的腰背,倚靠在他怀里,与他一同眺望山腰下那庄严神圣的金色佛寺。
这一刻,她心底无忧无惧,祥和一片,多年来笼罩在她心底的阴霾,苦痛与伤悲,在佛的看望下,在他温暖的抱中,逐渐消散。
弯月当空,稀落的星光洒落,纯金锻铸的佛像,在大堂里静静俯瞰世人,守夜的僧侣们跪坐于大堂里,一边翻动着经书,一边低喃吟诵。
与佛寺相隔一座园林的精舍里,灯火仍炽,便衣卫军直挺挺的立于门口,不敢松懈半分。
禅房里,简朴木上,南又宁背身而坐,一只修长手执着木篦,和缓而规律地为她梳着发。
她低垂眼眸,小脸略略泛红,同时透着一抹羞涩与腼腆。刚刚沐过身子的她,身上套着寺院借来的尼姑袍,宽大的袍子只以一条藏青色腰带束起,益发显出她的单薄娇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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独宠罪臣 第三十七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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