惑天子 第二十一章

  当时他明明发现她的异样,却没去扶她,而她竟也倔强得什么都不说,平白无故犠牲了孩子。
  想起那夭折的子嗣和她遭受的险况,他心痛又愤怒,不知道应该拿这个进宫后就没摸清楚她的想法的妃子怎么办。
  他贵为一国之君,却被一个女子摆布到心烦意乱、无所适从!
  脸色异常凝重的绷着脸,他起驾至钟粹宫。
  原本霁拓凌是抱着怒愧相交的心情来见华初晴,却没意料挑开床前垂下的罗帐,见到她的模样,竟加深了他内心的愧疚。
  可能是因为滑胎后身体依旧虚弱,她清丽秀雅的小脸上,唇瓣毫无血色,细密的墨睫仍沾染着宛如碎玉的泪珠,教人一见生怜。
  见她憔悴成这模样,他满心只有对她的怜与惜,以及对那来不及出世便逝去的亲血骨肉惋叹。
  霁拓凌颤然轻抚着她冰冷苍白的脸庞,脸色沉郁的问:「她这模样……真的没事吗?」
  若不是可以探到她的呼吸,他几乎要以为躺在榻上的人是一具没了气息的尸身。
  而她究竟是有多气恨他,竟连两人的骨血都不要了。
  魏太医恭敬的立在I旁,小心的回应,「皇上勿忧,娘娘只是失血过多,加上气虚体寒,才会有如此病容,只要依微臣开的方子调养个十日,状况必会渐渐改善。」
  霁拓凌颔首,朝他摆了摆手,「下去吧!」
  「微臣告退。」魏太医躬身退了下去。
  听见床榻边窸窣的耳语,华初晴睁开眼,眸底一映入他攒眉深深看着她的模样,浓浓的酸涩涌上心头。
  她多想投入他的怀抱,多想对他倾诉内心失去孩儿的痛楚……但是她没有,只是睁着一双盈满水气的眼,嗓音低哑的勉强挤出话,「皇上……可以放臣妾出宫吗?」
  在经历得到过一切后,她渴望离开的想法愈来愈强烈,一如她当初对霁拓凌在山中破屋说的话一样。
  她宁愿远远的思念着他,等待他久久一回的探访,也不愿随他一起回宫,踏进犹如华丽囚牢的深宫内苑之中。
  完全没料到她开口说的便是这件事,霁拓凌面色骤变,「你生是朕的人,死是朕的鬼,朕不可能放你出宫!」他的语气坚定强硬,幽黑双阵透出一股令人惊悸的寒意。
  纵然早知会得到这样的答案,然而真正听他说出口,她的胸口漫上一股椎心般的疼痛。
  怕伤心的情绪溃决,她暗暗呼吸吐纳,许久才扬起惨然苦笑,幽幽的低叹,「唉,原来还是行不通的……」
  见她脸上飘飘忽忽的神情似乎藏着诉不尽的痛苦委屈,霁拓凌忍不住一把握住她的手,惶然沉问:「告诉朕,你到底想要什么?」
  他把她握得很紧,彷佛害怕一松手就会失去她,让她痛得想抽出手。
  若非早已明白他对她的厌恶,她会傻得以为他是因为害怕失去她才把她握得这么紧。
  但是她知道他根本不爱她,既然没有爱,为何不肯放手?
  倏地,她很想知道霁拓凌心里的想法。
  无奈的是,她没有多余的气力去猜他的想法,淡淡的开口,「臣妾想走,想天南地北去行医济世。」带着对孩子浓浓的思念……
  「既是如此,当初你又何必要留下来?」
  如果她不留下来,他便不会对她动情,更不会因为她而时时处在理不清的莫名情绪当中。
  她酸楚不已的扯了扯嘴角,低声的说:「只是因为心里一个放不开的牵挂……」
  霁拓凌直觉的误以为她的牵挂是德妃,蛮横的说:「朕不会放你走,就算不爱你,就算被朕冷落,这辈子你只能留在深宫、留在朕的身边,直到老死。」
  他的话狠狠的撕扯她心底对他的最后一丝眷恋,除了痛以外,她再也感觉不到其他……
  「臣妾明白了。」绝望的轻叹口气,她合上眼,不愿再看他。「你……好好休养吧!」
  霁拓凌怔怔望着她,满腔想抚慰怜惜的心思,因为她冷淡的神态,暗暗的淡去。
  神色怅惘的呆立在床榻边良久,最终他只能面色郁郁的转身离开。
  【第十章】
  静夜沉沉,烛火将养心殿映照得一片明亮。
  不似平时心无旁骛的将所有心思放在批阅奏摺上,霁拓凌一反常态的支头出神。
  今日,他的思绪悬在六弟为他查探出的事之上。
  他万万没想到,事实真相彻底推翻他内心所有的以为。
  原来华初晴没说谎,德妃真的是叛贼首领的女人,叛贼范恒天正是夺帝位的主谋——盛亲王暗养在民间的手下。
  他在遇袭回宫后头一件事便是整肃朝中反对他的势力,却独独漏掉范恒天这漏网之鱼……
  「皇上明日得早朝,若真的困了,是不是早些上榻歇息比较好?」一直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小路子看见主子出神的模样,徐徐开口。
  回过神来,瞥了身旁的小路子一眼,霁拓凌面色陡然严肃的开口,「小路子,你可曾背叛过朕?」
  小路子一惊,急急的跪倒在地,「奴才对皇上忠心赤胆,不敢做出逆德之事。」
  霁拓凌挑起眉头,峻眸微眯,「当真?」
  老六暗暗替他查出的事不少,当中不乏当初华初晴说他可能在暗中被下毒之事。
  他请太医把过脉,的确诊出异状,但是他体内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护住他的心脉,让毒不致完全沁侵而入。
  小路子伴随君侧多年,瞧着主子的模样,只得全盘招认,「奴才的确是瞒着皇上为新妃娘娘办一件事。」
  「何事?」
  「新妃娘娘要奴才每日在德妃娘娘为皇上送上养生茶后,再送上一颗药果。」
  「药果是新妃让你放的?」
  「是。」
  霁拓凌这才明白华初晴一心护他的心意,纵使被他严拒,为了护他,她竟有办法收买他身边的忠臣为她做事。
  「为何信她?难道你不怕那颗药果可能置朕于死地,可能让你冠上弑君之罪?」
  小路子听得头皮发麻,苦笑的坦承,「奴才怎么会不怕呢?但是新妃娘娘说,她与皇上是夫妻同林鸟,若皇上遭遇不测,她绝不会独活。她还要小路子每日用银针试过药果后再呈上,不允让皇上出一点差错。」
  想起新妃娘娘哀求着他数度落泪,与对他说这一番话的真情挚意,他大为撼动,直到此刻仍深信自己并没做错。
  小路子的话让霁拓凌的胸口蓦地一紧,他从不知华初晴竟是用这样的心情护着他、爱着他,一直想不明白的是,她表现出来的却是一副想与他划清界线的模样。
  他抿唇不语,沉肃的脸庞看不出内心的情绪,心里五味杂陈。
  「皇上……奴才……信错人了吗?」小路子战战棘棘的问。
  霁拓凌扬起苦涩的笑容,对着小路子感叹道:「不!是朕信错人了。」
  想起自己一味的偏袒,反倒让真正为他、在乎他的华初晴受了委屈,他心底充斥着满满的愧疚。
  小路子吓得差点软腿,大大松了口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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