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如此入京,怕更见不到嫂嫂了。」秦翊笑道,却是凉苦。
容嫣深吸了口气,安慰道:「你大了总要离开这个家,即便嫂嫂没有离开秦府你该走也是一样要走的。见到你如今这样,我已经很为你高兴了。」
「若非嫂嫂我也没有今日,您若不管我,怕我还不知在哪里呢。」
「可休要这样说,到底还有你兄长呢。虽他不常在通州可每每回来不是一样照顾你,不然他怎会把你送到我身边。」
「他把我送到你身边是为了……」
「秦翊!」
身后,一声润朗的呼喊响起。
这声音不算熟悉,然给这俱身体带来的悸动让容嫣无法忽视,她僵住了,缓缓跟随着秦翊回首的目光望去,朦胧雾气中,她看到了那个她并不熟悉,却深刻在脑海里的脸……
是秦晏之——
一层层的记忆泛着莫名的悸动从心头涌过,绵绵地酸楚。容嫣感觉自己快被这种不受控制的情感淹没了。
她和秦晏之也不过只接触了一次,便是和离那日。三个月了,她甚至都快忘记他的模样他的声音,可偏偏这具身体就是忘不掉!
眼下,情感与理智抉择,容嫣僵住。
待秦晏之走近的那一刻,她还是把满腹的期待压了下去。
理智胜了。
因为她不是「容嫣」。
秦晏之从容驻足,站在她面前亦如记忆中那般,温润儒雅,俊得像精雕细琢的美玉,明亮又宛若修竹般英逸。
他望着她的眼眸清亮如水,然流露出的永远是微凉的冷淡——
二人对望,容嫣察觉他眸光的冷淡里似有异样的波澜暗涌,从眼底一层层地漾了上来,她敛回目光,再不瞧他了。
「再次恭喜小少爷。家人还等着我回去,便不与你多聊了。」容嫣对着秦翊莞尔,又出于礼节地垂目对秦晏之潦草福身,扭头走了。
「容嫣。」
身后,清润的声音再次响起。
她不得不承认,秦晏之声音很好听,温而醇厚,极易甫定人心。
可这声音若是凌厉起来,其伤害程度也半分不少——
原身的记忆被勾起,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了秦晏之的一句话:
「容嫣,你心还能再狠吗!」
不管这话他因何说出来的,但对原身震撼程度足以让此刻的容嫣感受到她当时的绝望。原来她在秦晏之眼里就是这样的人。
容嫣漠然转身再次对视他。眼里澄净无波,却也凉如秋水。
秦晏之有点怔,随即沉声道:「你走后祖母一直念着你,若是可以……去见见她吧。」
谁有资格邀请自己回秦府,他都没有资格。
容嫣冷哼了声,樱红的双唇轻碰,平静道了声「抱歉。」
没有任何语调的两个字,却重重地挑动秦晏之的神经。这不是她该有的神情,往昔的容嫣是和婉柔顺的,她看他时,水润的清眸流淌出的是无限依赖和羞怯。可眼下她冷漠得似山云岫烟,摸不透。
秦晏之心头一紧,眉宇不自觉地蹙起,蓄了抹冷淡的愠意。
对,这才是他本该有的神情——
容嫣淡然瞥了他一眼,再没给第二个眼神转身离开。然才欲靠近弟弟,发现看距自己仅三步之远的虞墨戈。
——他没走?
那他都看到了……容嫣心有点乱,又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。
思量片刻,她淡然含笑道:「我以为您走了,对不起,没与您招呼一声。」
「无妨。」虞墨戈精致硬朗的轮廓稍柔和,勾了勾薄唇溢出两个字,像珠玉划过。「我本要离开了,可方才在酒楼小姐落下这个,总该还了才好。」说着,他摊开手掌,掌心里是一只叠好的绢帕。
容嫣摸了摸袖角,愣了,随即脸红目光深长地看着虞墨戈,迟疑地道了声:「谢谢。」便将那绢帕匆匆从他掌心拿走,因为匆忙,冰冷的指尖在他温热的手心划过。在她手撤离的那一刻虞墨戈下意识握掌,却什么都没抓住,空的——
他淡笑收手。
「下回莫要再丢了。」
容嫣点头。低垂的睫毛轻颤,将捏着手帕的掌心朝衣袖里缩了缩,淡淡道:「那我们先告辞了。」说着,带容炀离开。
然从他身边擦过时,被他拦住了——
「等等。」
虞墨戈看了眼曲水手里的披风,曲水会意递了上来。他望着容嫣,清清冷冷地道了句:「小姐拿着吧。」
容嫣怔愣,茫然地看看曲水手里的披风,又抬头看看他,满眼不解。
虞墨戈抿唇淡笑,指了指她衣衫。容嫣低头,这才注意到衣襟上的沾染的血迹,连裙摆都脏了。不过殷红和衣衫上的海棠绣花相称,倒也不是那么明显,她辞笑道:「不必了,谢虞少爷。」
她不接,他便不动,面色沉静地看着她,眸色似水深沉。
二人僵持须臾,到底还是他败了。可他若言败,那他便不是他了,虞墨戈单手一挑将披肩接过来展开,披在了她肩头,动作一气呵成连个反应的机会都不给她。
眼看他修长手指朝飘带探来,她清楚他要做什么赶紧退了一步拉开距离。这已然够让人多心了,不能再让人生疑。她一面感谢,一面转身匆匆将飘带自己系上了。
眼瞧着街角处寄云和玉芙寻过来了,她她留了句「再会」便带着弟弟和杨嬷嬷离开了。
虞墨戈看了她须臾,也转身朝自家的马车去了。然才迈出两步忽而顿足,挺拔着脊背,双肩稳如磐石地偏首,半张侧容正对秦氏兄弟。
雾气淡了,阳光直射将他精致的轮廓打下一层光晕,与这清亮相对的是光影下他晦暗不明的神情。
他余光扫向秦晏之,薄唇微勾,慵懒张扬似这冬日里的柔光,却也带着凛风般的肃杀清冷。二人对视,他优雅地扬起下颌,漫不经心地扯了扯银白鹤氅,闲适而去……
一直到他上了马车,秦晏之的目光始终未错。
他认得他,京城有名的纨绔虞三少,可比起这个名声他更愿唤他「戟霸」,天资纵横胸有韬略的征西将军。瑕不掩瑜,放荡掩不住他的能力,本可为国所用却沉沦至今,可惜了。
只是,他识得容嫣?
知道他不羁,然方才那幕却无半点轻佻之意,如此举动可见两人定是相识已久,他们如何认识的?回想容嫣方才面对他时的恬然娇涩,秦晏之心中是说不清的滋味翻涌,这是曾经他再熟悉不过的神情,但现在不属于他了。从她大病新愈后,她给他的只有冷漠。
这又怪得了谁,五年,足够让人生情,更能将人炙热的感情一点点磨蚀……
秦晏之忆起了方才那只手帕,绢帕上的刺绣隐约是朵朝颜。
他记得刚成婚时,她喜欢极了这种小花绣了很多。还偷偷在他衣衫的袖口也绣了一朵。男子在袖口绣花,还是这不知名堂的花,岂不是让人笑话。量她小姑娘不懂便将衣服收了起来,直至被她翻出询问,他不以为然道:这朝开夕落的花寓意不佳!
也不知是语气严厉她怕了,还是心生怨气,从那以后她再没绣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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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藏不露下堂妻 卷一 第四十九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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