饶是钟延光这般不看重皮囊的人,也觉得秋光下的苏绿檀美的让人挪不开眼。
苏绿檀轻轻吐气,埙声缓缓,暖阁里大气不闻。
前奏一出,尚且无人听出来是什么曲儿,过了一会儿,钟延光的眉头先松开了,原来是《昭君出塞》。
这首曲子倒很是应秋景。
昭君年纪幼小,初至塞上,临流梳妆顾影自怜,浓愁淡哀……
钟延泽夫妻两个也听的很入神,沉浸在凄婉优美的曲调里,吴氏眼角已然有泪意。
一曲奏到高潮,苏绿檀也不禁忆起金陵苏家的过往,她的阿弟和父亲,她养过的小狗和小猫,她病逝的母亲……
父兮母兮,道且悠长。呜呼哀哉,忧心恻伤。
钟延光凝视苏绿檀,抿紧了嘴角,苏绿檀孤身嫁来京城半年,举目无亲,她肯定想家了吧。
一曲毕,吴氏哭成了泪人。房氏惯唱小曲,曲子好坏她还是知道的,苏绿檀的《昭君出塞》散在这秋风秋叶秋景里,着实动人。
苏绿檀收好了埙,回到钟延光的身边坐下。
钟延泽拭了浅泪道:「嫂子吹的真好,我这身在家中之人,竟也想起在外求学时候,想家的那些日子了。」
苏绿檀淡笑道:「再好也就是一首曲子而已,哎,可别搅了大家的好心情呀。」
吴氏破涕为笑道:「我学识浅薄,也说不出赞扬的话了,叫大哥说吧。」
钟延光打量着苏绿檀带笑的脸,心口骤然收紧,启唇道:「埙声朴拙抱素独为天籁,绕梁三日余音不绝。」不仅如此,曲调里难却的愁丝万缕,才是最动他心魄的地方。
奏曲者,必是细腻敏感之人。
这样高的评价,苏绿檀倒有些不好意思了,她靠近钟延光的耳朵,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:「绕梁三日……那你岂不是要想我三天三夜?」
钟延轩痴痴地望着苏绿檀道:「天籁二字,得当得当!」
钟延光目光从钟延轩身上划过,压着嘴角,言谈自若道:「螃蟹来了。」
厨房的丫鬟婆子们把蒸好的螃蟹送来了,一起送来的,还有菊花叶儿桂花X熏的绿豆面子,是用来洗手的。
肥蟹上桌,刘氏先动了手,众人也就跟着一起自己掰着吃了。
房氏是个娇贵的,使了丫鬟紫南给她掰蟹腿。
苏绿檀爱吃蟹黄,把蟹腿掰到一旁,先挑着蟹黄吃,笑道:「从前在家里,阿弟常常受我欺负,从来都是我吃蟹黄,他吃蟹腿。」
钟延光剥蟹一顿,果然是想家了。打开了螃蟹壳,他把有蟹黄的那一半送到了苏绿檀的碟子里。
苏绿檀顺着蟹壳看过去,道:「给我?」
钟延光道:「正好我不喜蟹黄。」
钟延泽往这边瞧了一眼,他明明记得,大堂哥是喜欢蟹黄的。
苏绿檀拿起螃蟹,灿笑道:「谢谢夫君。」
钟延泽也在旁替吴氏挑蟹腿的肉,而钟延轩嘛,自顾吃起来了,根本没管房氏。
房氏面子上过不去,暗地里踩了钟延泽一脚,示意他照着堂兄弟们学学。
钟延泽正吃得高兴,不耐烦地塞了个蟹钳到房氏碗里。这么肥的蟹,他哪里有功夫管房氏吃不吃得好!
约莫半个时辰,桌上的人也就吃够了,席间还喝了点儿酒。
苏绿檀酒量不错,兼之喝的是酒性不大的荔枝酒,喝完脸都不红,倒是吴氏软软地倒在了钟延泽的怀里。
宴席渐渐要散了,钟延轩也准备走了。
苏绿檀半阖眸装醉,眼神迷蒙,亲热地拉着钟延光的袖子,娇声道:「夫君,我有点儿醉了,你送我回去好不好?」
钟延光盯着苏绿檀头顶的簪子,提醒道:「你簪子歪了,要不要我替你正一正?」
苏绿檀猛然想起钟延光刚来的时候,她编的谎话,什么跑遍京城……精心挑选,登时就清醒了。钟延光是什么人,席间为了夫妻二人共同的颜面才「宠」着她,再有诸多要求,就是得寸进尺了。
扶了抚簪,苏绿檀哈哈笑道:「哎呀,这簪子还能使人头清目明呢,一下子就不晕了。夫君下午还要去衙门吧?我就先回去了啊!」
说完溜之大吉,钟延光在后边勾了勾唇,待看到钟延轩同刘氏说完话,准备出门的时候,他也就不笑了,起身点头示意,紧跟出去。
钟延轩喝的是白酒,有了几分醉意,走的不快,慢慢悠悠从花厅往靠近红紫堂的那个门晃去。
眼看着要走出园子了,钟延轩忽觉背后一重,他被人推到了墙上。
钟延光面如寒霜地站在钟延轩面前,伸手掐住他的脖子,将他死死地抵在墙上,低声警告道:「你若再敢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,别怪我不念手足之情。」
钟延轩顿时清醒了,瑟瑟发抖道:「大哥说什么,小、小弟不知……」
钟延光加重了手上的力气,目光凌厉道:「眼睛不老实,我就剜掉你的眼睛,心不老实,我就挖出你的心。战场上瞎个把人,死个把人,再正常不过了。」
钟延轩几乎喘不过气来了,他两腿发软,脖子以上涨红的厉害,颤声道:「知道了,小弟知道了……」
钟延光这才松开手,把人摔在了地上,冷声道:「三房但凡有一个庶子,今日就是你的死期。」
钟延轩伏在地上发抖,钟延光走许久了,他才发觉自己裤子已经湿了。他怎么能忘记了,钟延光是一个连伺候了自己近十年的贴身丫鬟都舍得打杀的人,哪里有什么人性可言,冒犯他心尖上的人,就是找死。
钟延光从园子里出去之后,并没有去衙门,而是回了荣安堂。
荣安堂里,苏绿檀在次间里喝茶漱口,见了钟延光进来了,绷着小脸,不安地捏着衣角。
秋后算账来了。
她还是怕他的。
钟延光若无其事地坐下,看着桌上装埙的绸布袋子,冲苏绿檀正色道:「可知错了?」
苏绿檀乖乖地点头,态度十分积极,道:「知道了,以后再也不敢了,肯定老老实实做个良家女子。」
再也不在外面胡乱吹牛膨胀了,就算非得编瞎话,也得让丫鬟先去外面看看钟延光在不在,保证不被他抓包。
眉头一皱,钟延光道:「嗯?」都为人妻了还是良家女子?
苏绿檀噘着嘴小心翼翼道:「这还不够吗?我都保证会本分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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V 娘子坑夫不手软 卷一 V第四十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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