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寒云抬手,陡然揭走了秦氏面上面具,但见得她脸容早已被毁,面上烧伤的疤痕极为可怖,顿觉心痛难言,目中滴下泪来,此刻才发现,眼前之人虽然容貌被毁,但两人的眸子生的极为相似,而秦氏眸中也蓄满了泪,眸光痛楚,似乎深陷在过往的可怕噩梦里……只一个劲试图摆脱薛寒云紧握着的手。
「薛将军,你认错人了!」
薛寒云紧握着她的手,热泪长流,哽咽难言:「阿姐是薛氏的骄傲,以一已之力,带领大军保护一城百姓,阿爹若知道了,必将以你为荣!」
秦氏迟疑的追问:「阿爹……他真的会以为我荣么?我夜夜梦见他指着我的鼻子,责我不配姓薛……阿弟……」
「阿爹生前的唯一心愿便是护着白瓦关一城百姓,他没做到的,阿姐做到了,阿爹又怎不会以你为荣?」
薛寒青放声大声,语声悲恸呜咽,似深涧幽泉,甚或误入猎户陷阱的绝望兽类,那种撕心裂肺,足令闻者动容。
姐弟俩抱头痛哭……
帐外,白英亦是泪流满面。
薛家大小姐的事迹,在白瓦关早有传闻。她曾是将军府的明珠,一城百姓的公主,从云端跌落,误入泥淖,那种含恨忍辱苟活着的日子,于她来说,生不如死!
这一刹那白英忽然了解了阿娘待他的态度。
他的出生,见证着她的毕生之耻,乃至整个薛氏之耻。
白英从未如这一刻厌恶自己的存在!
战场之上,他的这种自我厌弃很快便显出了后果,接连两场恶战,他都不顾一切的拼死杀敌,对自己全然不曾在意,到得大破金城那日,两军对敌,他与明镋手下大将铁达相遇,铁达臂力惊人,他到底也只是少年儿郎,便凭一腔血勇及娴熟枪法,被铁达一锏打下马去,若非薛寒云抢救及时,恐怕便要被乱军马蹄践踏成泥。
薛寒云自与薛寒云相识,观他们母子相处,也觉彼此之间有心结。但白英的出生,本就是寒青之耻,他与阿姐分开这十几年,自己一直过的顺风顺水,阿姐却过的坎坷非常,如何能够张口调解他们母子之间的心结?
正因为过往他过的太过幸福,才反衬了阿姐的巨大不幸。
面对着这样的阿姐,薛寒云束手无策。
好在,薛寒青虽对白英不假辞色,但对这位十几年未见的阿弟却极为温柔。明镋兵败,在金城被诛的当日,姐弟两个在金城街头漫步,薛寒云想了想,提起了白英之事。
「幸好我救的及时,不然英儿便性命不保了。」
薛寒青似乎对白英的生死并不在乎,只淡淡道:「能够死在战场上,是他的福气,。」他这样复杂的身世,在大启其实连贱民也不如。
薛寒云知道一时半会没法改变阿姐的想法,便拐弯抹脚赞到:「月儿极为喜欢白英,总觉得他心性坚韧,能成大器。这两年还常念叨着他呢。又言若有憾,道英儿的阿娘也不知道待英儿和缓些了没?我那时候不知英儿的阿娘便是阿姐,还着实劝慰过她呢。」
对于柳明月这位弟媳妇,薛寒青倒是极为敬重,「弟妹是少有的高洁良善之人!只是……她真的不介意我吗?」
不介意她这种身份的大姑姐吗?
薛寒云神色不由柔缓了下来,唇角也带起了笑意:「阿姐也认识她,自然知道月儿其实最是心善不过,当初不认识阿姐与英儿之时,便待你们很好,更何况如今还是一家骨肉,又哪里会嫌弃?」
「可是……」如今不一样了啊,薛寒青心道:相国府居然有她这样的亲戚,说出去,确实不是什么光彩之事。
「岳父与月儿皆不是拘泥世俗之人,并不在意世人眼光,阿姐还请放心。况月儿一心想见英儿,我瞧着这次平定西北,阿姐不如随我一道前往京中探望你大侄子,顺便也让月儿见见英儿?」
薛寒青这几日也从薛寒云口里知道了柳明月旧事,也知她已诞下麟儿,由衷喜悦,又得薛寒云口口声声提白英,难掩欢喜之情,便知他们夫妇并不介意白英身份,遂转身往伤兵营而行,「阿弟且跟我来。」
薛寒云见得她往伤兵营而去,心中顿是大松了口气。
白英受伤这些日子,她不闻不问,如今乍然态度转变,他竟然有些不可置信。
到得伤兵营,见得白英双目无神,呆滞的望着帐顶,沉默忧郁的模样,与往日的开朗截然不同。姐弟俩个立在营帐门口瞧了有一会子,还是药童送药来时,撞见了这一幕,上前见礼:「薛将军,秦将军——」
白英陡然回过神来,露出个紧张的笑容:「薛……先生,阿娘……」
对于薛寒云是他阿舅一事,他已然知晓,只是见阿娘与薛先生似乎无意与他相认,他便更为自卑难堪,只暗暗盼着自己能够战死沙场,原本以为这次会心愿得偿,哪知道却被薛寒云所救,心绪端的复杂。
薛寒青缓步进来,眸光凛厉:「怎的上了战场连为娘所授也尽数忘光了?一个好的士兵,如果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,谈何杀敌?」
白英被她训的脑袋都低垂了下去,却听得她似乎语声转柔:「还不过来拜见你阿舅?!」
白英几疑自己听错了,猛然抬起头来,去瞧薛寒青与薛寒云的脸色,见得自家阿娘虽蒙着面具,但眸色却和缓许多,带着些许柔意,定定瞧着他。母子俩的目光在空中相触,仿佛是明了他心中所想,薛寒青语声转厉:「薛将军便是为娘的亲弟弟,战乱之中失散了十几年,莫非你不想认你亲娘舅?」
她一向对白英严厉,如今这般和缓,已然超越极限,自己也觉得别扭,认亲本是喜事一桩,她却口气愈加凌厉。
白英顿时狂喜,跪在床上便向着薛寒云连磕了三个响头:「阿舅……阿舅!」有阿舅真好!
况且,这阿舅,最重要的还有舅母,在他最贫贱无助的时候,救他于水火。他再想不到,自己还能与这样的人家有亲缘关系!
这一刻白英若非受了重伤,直恨不得跳起来往营中到处通报:先生是我舅母,薛先生是我阿舅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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娘子逼造反 卷三 第73章[04.16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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