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沦落到那般境地,他活着那是无颜见传授他武艺又不认他当徒弟的女长者,死了的话则是没脸去见父王母妃。
万幸他胜在内力好、轻功绝佳,最终成功地甩脱三人纠缠,安全回巢。
比时密室中的大火盆子,因他投进的薄皮面具以及沾附了好些毒粉、毒液的夜行服再次烧旺起来,火光映照他轮廓俊秀的面容,温暖他原本冰凉的肌肤。
他静望那跳动的火舌,一手的掌心里握着一只小紫瓶,下意识摩挲起来,神情是思绪远扬一般的怔然。
今晚夜访的目的被他自个儿搞砸了。
今晚,他摸到穆家那彪悍姑娘的床帷里,目标很明确,目的很简单,就是趁她睡熟了,将紫瓶里的粉末弹进她鼻腔中。
用量不需多,仅微少的分量便可使她深眠不醒。
按配出这药粉的女长者所言,若无她一手独门解药,这紫瓶里的药粉能让人一睡睡到地荒老天,睡到肉身因岁月流逝而自然地虚败坏死为止。
他当然不是要害穆家姑娘,而是她若能一睡不醒,暂时不要醒,坐实他「天煞凶星」的名号,让他抓紧这个理由亲自去太后和皇上面前磕头谢罪,哭求他们打消指婚的念头,待还给她一个清静之后,他自然会潜近她身边,用女长者的独门解药她解毒。
这样的事他已干过两回,让他之前两次指婚都化作泡影,他不想造孽,不想把无辜之人牵扯到这个充满交数又危机四伏的局势里。
这都第三次了。
三折肱都能成良医,他当然能做好,能干净利落处理得妥妥当当……但,直到去到她的榻边,他才看出内心有多么踌躇。
她家阿娘临死前要他听好的那些话言犹在耳,他不该跟她牵扯上,但局势替他造出这样一个契机,让她来到他身边……今晚握着小紫瓶,他掌心生汗,幽暗中凝望她的睡颜,热流在皮肤底下细细滚动。
他……舍不得,舍不得错过她。
他自私自利,就是要与她亲近,这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道,若能得她相伴,即使要他蒙着眼摸黑走到底,也不觉孤独吧。
换上干净衣衫,他从暗道回到寝房,装饰为古玩架的墙面一推开,家里的老忠仆果然又候在那儿。
傅瑾煕不由得叹气。「老薛,以后早点睡,别为我等门,我又不是三岁娃儿,出去逛逛不会走丢。」
「总要确定王爷您返家了,这才放心啊,再有,老奴晚睡惯啰,王爷要咱早点上榻躺平,根本是折腾人。」
当年康王府一队人马在三川口遇劫,一路背着世子爷傅瑾熙在蔺耿真帮助下逃过追杀的人正是老薛,当年他正值壮年,是王府里养马的好手,如今十七个年头过去,已成一名近耳顺之年的矮壮老大爹。
傅瑾熙待他的方式自然与对待其它仆婢十分不同,情谊深厚,便如家人。
这一边,老薛关好机关墙面,转过头恰好对上傅瑾煕被独火照亮的那一侧,两道灰眉翻飞,倒抽一口气惊问,「爷,您怎么又挨揍啦?!」
傅瑾煕对那根指向他额头的粗指露出苦笑,抬手在额面轻压了压。「是啊,又挨揍,被人一记漂亮的蝎子腿,用脚底打到乌青。」
老薛咽了咽唾沫,「那……这一次动手揍爷的人,跟上回可是同一位?」
傅瑾熙还未及作反应,女长者略尖锐的冷笑已轻轻传进——
「蠢,这问题还用得着问吗?你且瞧瞧他一脸思春、挨揍挨得甘心情愿的模样,不是那姑娘动的手,还能是谁?」
见女长者施施然进屋,老薛倒跳脚了,「什么思春?哪有像你说的那般粗俗,这叫……叫什么‘慕少艾’的。咱们家王爷爱慕那年轻的美姑娘,是爱慕。」
女长者一进屋就自个儿找椅子坐,自动倒茶喝。
她对老薛轻哼一声,明摆着一副「不与小人纠缠」的姿态,她目光从杯缘上瞟向俊庞微红的傅瑾熙。
「今晚不太好受吧?你身上沾染不少毒味儿,嗯……」女长者闭起眸,静静呼吸吐纳分辨着,「至少用了六种毒草混制,不会立时要了性命,但如果没有我的万灵丹压镇,你今晚想全须全尾溜回来怕是不能够。」
说着,她忽而笑开,不是冷笑是当真被逗笑,因为瞄到他额面一大块淤伤。
「果然是蔺女侠的闺女儿,撩起男人不留手,甚好。」
「见我出糗,前辈便开心了是吧?」傅瑾熙抹了一把脸,两手一摊。
「见王爷你在那姑娘手里出糗,嗯,没错……」女长者颔首,「是挺开心。」
一旁的老薛听着又不乐意了,正要斗回去,傅瑾熙却抢先道——
「那好,我把那姑娘迎进门,天天在她手里出糗,逗前辈开心,也算报了前辈当年救命之恩以及这些年来的教导之恩于万一了。」
他语气徐平,些话一出,老薛瞠目结舌。
老薛气息不太稳,颤着粗嗓问,「爷……您、您终于肯成亲啦?好……这样才好,这样才对……堂堂超品、世袭罔替的康王爷总不能一辈子打光棍儿嘛,咱们日子总要过下去,成亲好,有个王妃来镇镇家宅,日子过得有滋有味,那……那准能兴家旺族的,一切都会很好的呀。」
「嗯。会很好的。」傅瑾熙微笑响应。
「是吗?那王爷是打算将蔺女侠临终前的警告当成乱风过耳了?」女长者神态已回复一贯的淡然。
「绝非如此。」傅瑾熙郑重否认后不禁静默,似想过又想,再三斟酌,最终毅然抬头。
「我守着她,命都给她。」
闻言,老薛抓袖子猛擦泪,女长者则是深望着内心已被反复煎熬过的年轻王爷,静静瞅着好半响,最后却赏给他一声冷哼,「等等先滚去我那儿泡个药浴再上榻歇息,咦啧,你那身臭毒气味儿,真令人受不了。」
撂下话,女长者起身往外走,完全不把「王爷」这等人物当一回事。
「……爷,这么看来,她其实也不反对的,是吧?」老薛吸吸鼻子,看着女长者离去的方向问。
「嗯。」傅瑾熙内心一叹,无形大石终于放落。
蔺女侠毒发临终之际,女长者亦随身在侧。
那些要他康王府别跟穆家攀上关系的告诫话语,女长者确实是听得清清楚楚,倘若她为了护蔺女侠的遗愿而岀手阻他,情势势必严苛,但她没有反对,仅是质问,事后还岔开话题,给了那不着边际的回应……是看他傅瑾煕可怜吧?
他一笑,面对女长者离去的门口,两手搭在胸前行了一礼,声音徐朗送出——
「多谢前辈。」
京城另一边,穆府所在的这一端,小姐与主子的院落在大半夜里重新掌灯。
贵叔、福叔和禄伯已回府,因无功而返,三位老人家过来向穆正扬回报时,不是深皱眉头就是气红老脸。
穆正扬自然不会怪罪三老儿,贼人不动声色摸进穆府,本来就不容小觑,家里老仆们尽管悍勇、手段老辣,也都上了年岁,最终内力不济被对方逃了,亦无可厚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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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妃带刀入洞房 第十四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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