侍寝一生愿意吗? 第四十二章

  直到那人又来了,他总是背着光,她瞧不清他的五官,只能瞧见他的背影,这一次他带来更多的枝枒,一截一截地裁在园子里。
  一段时间后,枝条长出来了,绿芽添了色,她不禁想,这到底是什么?
  她静静等待着。
  不知道是等待着枝枒茁壮,抑或是他的到来。
  可他总瞧不见她,只对着绿叶茂密的喃喃自语,最终她听见一句……
  「为何不开花?」
  原来会开花……会开出什么样的花?
  她开始期待,看着园子里的树开出了各色花朵,她很是喜欢,却想不起是什么花,而他所等待的花开,却始终不见讯息。
  直到有一天,花开了,紫色渐层的花朵,而同时她也看见了他的五官、看见他的笑容,是那般熟悉得教她心头发痛,教她脱口喊出,子规……
  啊,她想起来了,那是杜鹃花,每年的三月,他俩总是待在树屋上,俯看满山遍野的杜鹃花……多想,再一次与他赏花,就在那幢树屋里……多想,碰触他……
  「迎春?」
  她猛地张开眼,好似从河底浮上水面,虚浮着的身体有了真实感。
  「迎春!」
  那把压抑着急躁的嗓音在耳边呼唤,她侧眼望去,不由微皱起眉,「大人,你是怎么回事?」怎么连胡碴子都冒岀来了?
  宇文恭缓缓地吁出一口气,挤出笑意,「忙了点,一会就去打理。」他多怕,当她一张眼,她会是不识得他的迎春。
  「忙什么?」她微皱着眉,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,抬手想掐掐发痛的眉心,可手一动,肩头跟着一抽,教她呜咽了声。
  「别动,大夫说少动,口子才收得快。」宇文恭忙按住她的手。
  迎春顿了下,定定地注视他半晌,落水前的记忆原地回笼,她忙问:「我瞧见有整支的武装土兵:现在状况到底如何了?」
  「那是水师,我麾下的水师士兵。」宇文恭忙道。
  「……噢?」迎春眨了眨眼。「水师士兵怎能胡乱调动?」
  「总得防备一二,所以一开始我让奉化驾马车带着嵇韬假装搭船回京,实则是让他俩带着我的虎符到青州调动水师,赶到业县,时间上掐恰得到好处,刚好赶上,已经将闹事的船帮和漕卫都拿下了。」
  「果然……就说船帮怎可能人数那般多,原来是有漕卫混杂在里头……」像是想到什么,她忍不住打量他,「你没事吧?那时弓箭手就隐身在运转处的牌楼上,我本来是要告知你的。」
  「我怎会有事?有事的是你,你掉进水里……你为什么不听话?我让你待在仓里,为何跑出去?」当他瞧见昭华推开她的那瞬间,他浑身的血都冰冻了,他多怕一眨眼又失去她。
  「我是为了找昭华……」她突地顿住。
  宇文恭瞧她那神色,便知她的思绪清晣了,将昭华的事想起来了。
  她眸色平静,沉默不语。
  半响,宇文恭才低声道:「我已将昭华入殓了,早上应容也赶到业县,我把昭华的后事交由他去办了。」
  迎春依旧没吭声,整个人平静得不可思议。
  「昨儿个的事虽然已经派人查缉中,可有些事还是得由我亲自坐镇,所以一会我得到转运处,而你……」
  「去忙你的。」
  宇文恭忖了下,又道:「算我求你了,乖乖待在这儿。」她平静得像是在策画什么,教他莫名不安。
  「放心,我不会扯你后腿。」迎春皮笑肉不笑地道。
  「迎春,昭华的事自然有我处理,你别插手。」她那模样教他瞧了就怕,就怕他前脚一走,她后脚跟着跑了。
  「大人,我还受着伤,能做什么?就算想宰了谁,也得等我伤好,是不?」她的笑意冷冷的,像是将怒火压藏在某处闷烧。
  「我会查出主谋,绝对不会让昭华白白死去,该偿命的,一个个我都会揪出来,你只需要在旁看着就好。」
  「所以你会杀了宇文散?」她笑着问他。
  「必要时,我会监斩。」
  「顺便替他收尸?」
  「迎春,他是我七叔……」
  「那又如何?」宇文散也是她七舅!
  「宇文恭,昭华是我的妹妹!」她突地怒咆岀口,伸手揪着他的衣襟,「昨晚,昭华将我错认为公孙,为了护我才会中箭的!」
  「我知道。」
  「你不知道!你不知道昭华与我的情感,她曾经那般迷恋我,可就算有日她识破了我的秘密,她却没揭开,反而护着我,与我成了最知心的姊妹……我与她有许多约定,再没有一件能实现了……」话到最后,她哽着声,斗大的泪凝在眸底不肯任其滑落。
  宇文恭一把将她搂住,「是我不好,都是我不好,你要怪就怪我。」
  「当我瞧见昭华杀了李三才时,我真的错愕极了,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到底怎么了……她是应家的小千金,她的性子纯良,没有丝豪刁蛮之气,她该被捧在手心里疼的,可她最后的命运却是如此……」
  她多想要回到最初的那一刻,那时的她哪怕被公孙家的期盼压得喘不过气,至少那时她们是无忧无虑的,从没意识到生离死别。
  「迎春……」
  「是我害死了昭华……」她埋在他的怀里低泣。
  如果不是她的死,宇文恭不会不插手漕运,今日的事就不会演变至此。
  「不是,是我的错,你不要胡思乱想。」
  迎春泣不成声,想着那个一旦喝了酒就笑得娇俏的小姑娘,想着那个总是说待她岀阁时要送她金步摇添妆的小姑娘,她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。
  结果,一整天,宇文恭都没踏房门,隔着门,差使着奉化来回传报。
  「……让嵇大人先将王恪押着,晚一点我亲自审他。」
  迷迷糊糊中转醒,迎春听见宇文恭刻意放轻的嗓音。
  「那么池参将那里呢?池参将说他已经将帐本查看得差不多,也将七省户部的消息蒐集齐全了。」
  「你让他将所有资料汇整好,顺便要康副将先去押管粮同知和提督,再让管千总去统管剩下的控卫,宣告运载的白粮的漕船明日放行。」
  「是,属下知到了。」奉化应了声,随即离去。
  宇文恭端着汤药走回内室时,就见她张眼直瞅着自己。
  「正巧药也熬好了,先喝点药,一会用膳。」宇文恭噙着笑意走近,轻柔地将她扶起。「我让人去找了糖瓜,你尝尝看味道有没有京城的好。」
  迎春安静地喝了药,宇文恭故意用手喂她糖瓜,岂料她也没闪避,直接将糖瓜给咬进了嘴,含着去苦。
  宇文恭有些受宠若惊,意外她竟如此乖顺。
  「你有要事在身,去忙吧。」迎春含着糖瓜,话说得有些含糊。
  「不急,一些事都处理得差不多了。」
  「我没事,你不用陪我。」她从未如此失态过,竟在人前哭得像个孩子,可是是在他面前,所以算了丢脸就丢脸吧。
  「我不是陪你,是让你陪我。」
  迎春轻扯了下唇,又问:「你用膳了吗?」就怕他只顾着照顾她,忘了照顾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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