侍寝一生愿意吗? 第二十九章

  小时候,她懵懵懂懂地以为自己有两个姊姊,直到七岁那一年,她才知道她只有一个姊姊,而另一个姊姊便是他。听说他幼年身子骨差,所以大舅父听信了术士的说法,让他着女装养着,直到十岁才换回男装。
  其实,她原本是很讨厌他的,多好呀,他一个男孩子能穿女装,穿着丝质的百褶裙,走起路来像是踩在千浪上,尤其是那丝是宫里赏的,色如流光,银白绣如意云腾的那件裙子,她至今还记得一凊二楚。
  可偏偏他讨厌着女装。也是,一个男孩子性子正野时,谁能忍受穿女装?可想穿女装的她又被迫当个男孩,不能穿自己想穿的,所以她总是千方百计欺负他、弄哭他,如此,她心里就觉得舒坦。
  后来,他像是摸懂她了,每每私下只有他俩,他便会脱下衣裳让她穿,他再穿着她的衣袍,虽然小了点,但他还是开心得紧,也就是在那时,他俩把彼此都看光了。
  而慢慢的,她想要的不再是那件丝绢百褶裙,而是等着他的到来。
  思绪安顿,她想起了昭华的话,矛盾冲突的自己。
  多奢侈,只要她坦白,他定会马上迎她为妻,那是她渴望多年终于实现的奢求,如今的她竟选择报复,舍下他。
  可,她真的可以不管公孙家的灭门之仇吗?
  「又想什么去了?」
  他的嗓音近在耳畔,她猛地回神,抬头又差点亲上他的嘴,不禁恼火地揪住他的耳,「大人,你能不能别有事没事就贴这么近!」这分明就是登徒子的行径,何时他竟如此下作了。
  宇文恭愣了下,像是没料到她竟会揪他的耳朵,动作如此自然,一如往昔。
  迎春也瞬间察觉自己放肆了,赶忙松开手,手却被他紧握住。
  「大人……」迎春几乎要求饶了。
  可不可以别老是若无其事地贴近她又牵她的手,她的心啊……快跳出胸口了。
  「风浪大,牵着手才不会跌跤。」
  迎春无言以对地看着风平浪静的江面,到底是哪来的风浪大?
  算了,想牵就牵吧,不就是牵手罢了,不过是难为情了点。
  一旁的水手走过,不解地多看了两眼,随即摇头晃脑离开。
  两个男人脸红红地牵着手……真是国之将灭,必有妖孽啊!
  行船半日,本该在船上随意吃点干粮裹腹,偏偏宇文恭坚持让游船在廉县先靠岸,硬是带着她去了家食堂。
  食堂外观看起来久未修缮,但是菜色却是五花八门,尤其是——
  「真是真人不露相,谁猜得出这破旧食堂的菜色竟如此美味。」迎春在吃了口酱烧肘子后,脱口赞美。
  宇文恭笑眯眼,「可不是吗?」
  「倒是你怎会知道这家食堂?」就她所知,宇文率领的水师操演都在浴佛河一带,是属于王朝南边,这跟西边这头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,毕竟水师操演是不得防碍漕运的。
  「五年前公孙落河失踪时,我从浴佛河找到通江再找往卞江,碰巧进了这家食堂,就觉得味道不错。」宇文恭淡淡地解释着。
  迎春直瞪着他,「大人,浴佛河与通江似乎差了一千里呢……」
  这两条江河是在通阳城接上的,过了通阳城再往西走个五百里,才会接上卞江分支,到了业县才是真正南北向的卞江大运,那条卞江大运可是经过七个省哪……他为了冒牌公孙令,几乎跑遍整个王朝?
  重点是,从流向来看,怎么可能会在浴佛河落水,却跑到通江,甚至是卞江找人?脑袋进水了是不是?!
  「行船很快。」
  「你不是知道她是冒牌吗?」明知道是冒牌货还找,分明是脑袋残了!
  「谁知道她会不会在落水后又变成了原本的公孙?」他抱着一丝希望寻找,告诉自己肯定有机会,如果不这么想,他哪撑得过这些年。
  迎春心底暖着,真是一片痴心,痴心得教她心都疼了。
  根本毫无把握,他却能如此强撑着,如果现在她告诉他,她就是公孙令,他肯定会开心得上天吧?
  她甚至可以想像他喜极而泣的模样,他肯定会哭得很丑又笑得很满足……她犹豫着挣扎着,却怎么也过不了心里的坎。
  她从小就被教导要为了公孙家而活,顶着欺君之罪撑起公孙一族,如今公孙一族因皇帝而灭门,公孙家彻底绝嗣,这历经百年的世族高门消失,这仇如何能不报?
  她太习惯为公孙家而活,就算公孙世族消失了,束缚她的东西依旧存在。
  「又在想什么?」宇文恭吃着饭菜,状似随口问着。
  「想着大人真是痴心。」她叹了气,告诉自己别再多想,眼前能与他多待一刻也是幸福,何苦老拿那些事烦扰自己?该分离时必定会分离,何不好好把握分离前的相处?
  「痴心吗?我不知道,我只是比较擅于等待罢了。」他等着有一天她自个儿招认,等着有一天她想通了,哪儿也不去,只待在他身边。
  迎春听着,只能无声叹气,想劝他别等,可依他的性子,他岂听得进去。
  算了,总有一天他会明白,等待是没有盼头的。
  用过膳后,两人又上了游船,然而才行驶了一段,便见前头有艘华丽又热闹的画舫,上头人影幢幢,丝竹声不坠。
  「欸,那个人是不是王恪?」站在船头,迎春眯起眼道。
  宇文恭站在她身旁,见状便拉着她往后走,「别待在这儿,要是被撞见就不好了。」于是,他带着她上二楼舱房,才不会教人一个不小心就发现他的踪迹。
  「眼前正是夏税盘验时,照道理说他这个船厂主事应该也会支援才是吧?」迎春低喃着。
  「他不负责盘验,但他得要查看船,照理说,他该是忙得足不沾尘,这时候实在不该出现在青楼的画舫上。」
  「那是青楼的画舫?」
  「嗯。」一般人家的画舫可没这般招摇。
  「欸,要不要我去探探?」迎春回头问他。
  「有什么好探的?你别忘了,那日赏花宴他是见过你的。」
  「见过我又怎地?难不成见到我就会想起你?我就假装经过,想要跟着上船,只要银西够多,那青楼的画舫我还踩不上去?」
  宇文恭挑起眉似笑非笑地道:「你这口吻可霸气了,教许多男人都望尘莫及。」
  「一句话,让不让我去。」
  「不让。」好不容易才找回的瑰宝,他绝不会让她离开他的视线,要是又丢了,他要上哪找?「王恪才刚调至卞下船厂,身上能有多少消息打探?倒不如早点抵达业县,就能真相大白。」
  「对了,你还没跟我说,你到业县到底要做什么。」
  「查夏税。」
  「……啊?」
  游船抵达业县的码头时,已是掌灯时分,码头边上停靠着各式各样的船,里头连漕运规模的船只都有。
  「漕船到了。」迎春低声说着。
  宇文恭看了眼,不置可否地扬眉,牵着她在人来人往的码头边走着,「时候不早了,咱们先家栈投宿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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