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子是只纸老虎 卷二 V第十二章[11.19]

  「险些忘了这一茬。」楚帝作恍悟状,又对永淳公主道,「这男装打扮虽有意思,可却比不得永淳平日里的装束。既然要那般伽罗国的使臣知晓,何为大楚女儿风采,还是不要折腾这些玩意为好。」
  永淳公主听了,乖巧地应了声「是」,心底却懊恼不已。
  楚帝领着那群浩浩荡荡的人离去了。柳贵妃临走前,回眸望了一眼沈兰池,目光掠过沈兰池手腕上那个样式古旧、掐了金丝的玉镯子,神情忽然一沉。
  陛下发话,永淳公主不敢违背,只得让众女又换回了平日衣装,老老实实练起舞来。不过,她仍是耍了点小心思,要四人皆戴上面纱,掩去一半容颜。如此一来,任凭那沈家的二小姐如何貌美,旁人也瞧不见了。
  过了大半月,那般伽罗国使臣终于抵京。
  据说这使团带了无数礼物,黄金、香料、布匹暂且不提,竟还有红发碧眸的奴隶与舞姬,装了满满一车。使团一入京来,那车队便浩浩荡荡的,占了一整条道。百姓簇拥而上,挤满京街,争相一睹这异域来客。但见这般伽罗人果如传闻中一般身量高大,高鼻深目、眸泛碧色,与楚人大为相异。
  已是日暮时分,天边横铺一道金灿斜阳。朱雀街边的酒楼家家满座,二楼窗户扇扇大敞,探出无数脑袋来,争先恐后地瞧着那般伽罗人的身姿。
  登云阁的小二也不例外,捻着布巾,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了好一阵子,想要看看那般伽罗人生得什么模样。掌柜的拨了好一会儿算盘,都不见小二收回眼来,便怒道:「郭二,你瞧什么瞧?还干不干活了!」
  那叫郭二的小子畏缩了下,急忙谄着个笑脸立到了门口。郭二刚站好,登云阁前便停下一顶轿子,轿里下来个身穿竹青色圆领锦袍的公子哥,面孔英武,身量结实。这公子哥瞧见郭二,便递了一小块碎银过来,问:「世子爷可来了?」
  郭二混迹市井已久,知晓这银钱是封口的意思,立刻谀笑道:「这位是宋公子吧?那位爷已候您多时了。」说罢,便大跨着步子,点头哈腰地在前引路。
  年轻公子微一颔首,仰头望一眼登云阁匾额,这才徐步踏入。
  二楼的「知天地」雅阁里,竹帘已换了花叶纹的水红布帘。陆麒阳倚着窗,又在剥一盘白果。他手指灵巧,剥得快,吃得更快。转瞬功夫,桌上便留了一堆果壳。
  郭二撩起了布帘,顺手收了一桌子果壳,对陆麒阳道:「爷,宋公子来了。」
  陆麒阳指一指对头,道:「坐。」
  那穿着竹青色长袍的公子一撩衣摆,坐了下来,目光直直落到陆麒阳面上,满是打量之色。
  他名为宋延礼,出身将门宋家,乃是二皇子陆子响少时伴读,与陆子响交情颇深。
  「世子爷挑在今日与我见面,又在这等地方,未免有些不妥。」宋延礼道。
  「无妨。横竖在你家殿下眼里,我陆麒阳不过一介闲人。就算是见你一面,也不过是聊些风花雪月之事。」陆麒阳并不在意,「今夜陛下大宴般伽罗国使臣,还望宋公子看顾好你家殿下安危。」
  宋延礼面露迟疑之色,道:「般伽罗国使臣入京,与二殿下又有和干系?」
  「要我解释,也解释不清,你照做便是。多留个心眼儿,总不会出错。」陆麒阳道,「你家殿下运气是好是坏,就看今夜这一遭了。」顿一顿,他抛着白果仁,又道:「兴许,还会有个小傻子冲出来,替你家殿下挡掉这一灾。」
  说罢,陆麒阳反手一弹,手中的果仁忽如飞箭似地急射出去,直直打中了楼下一个光膀男子的脑门儿。那男子佝偻着腰,一副行迹鬼祟模样。被果仁打中了,便捂着脑壳「哎哟喂」地叫唤了起来。
  宋延礼微惊,立即站了起来,急切道:「可是有人跟着延礼来了?延礼这便走,必不会给世子平添麻烦。」
  「哎,没事儿。」陆麒阳却道,「我不过是看那人在偷别人钱囊,顺手帮个忙罢了,你且坐下。」
  宋延礼愣了一下,这才重坐了下来,轻抚衣袍。
  他心有疑虑,却不大敢问得出口。
  今年始夏,二殿下归京之时,这镇南王世子便特意差人来提醒,说有人在马车上动了手脚,要二殿下务必小心。彼时宋延礼几人自傲非常,只当他在浑说,全然不放在心上,结果陆麒阳竟亲自前来,说是要护二殿下一路平安。后来那马车当真翻下山崖去,险些出了大事,这才惊醒了宋延礼等人。
  此后,陆麒阳常有暗中襄助,让陆子响多番化险为夷。只不过陆麒阳从不与陆子响明说,只向宋延礼暗暗提点。事后宋延礼告诉陆子响,陆子响也只当他在说玩笑话,并不当真。
  「那镇南王世子不学无术,浑噩度日。他一句玩笑话,你们便当了真?」陆子响总是这样笑道。
  宋延礼将这疑问闷在心间已多时,看着对面的小世子探着脑袋张望那般伽罗人的样貌,他有些耐不住了,便问道:「世子为何不自己与二殿下说?世子明明精于时事,亦有一双洞内察外之眼,本不该留于池中,缘何终日假作纨绔模样?」
  「嗯?」陆麒阳笑了起来,「宋延礼,我帮你家殿下,只不过是‘顺带’罢了。爷还要其他正事要忙,没甚么空与你家殿下虚与委蛇。」说罢,他将手中的白果仁塞到宋延礼口中,拍拍手上果屑,道,「你慢慢吃,我这就走了。宫中美人如隔云端,错过了,便瞧不着了。」
  宋延礼被塞了一嘴的果仁,吱吱呜呜地说不出话来,只能看着陆麒阳一撩帘子,走了。
  陆麒阳出了登云阁,抬眼一瞧,天色已暮。乌金沉了泰半,只余一道残金铺在天际。般伽罗人的车队已入了宫城,朱雀街上百姓渐渐散去,重显露出青石铺砌的庄严大道来。
  他半垂了眼帘,右手一弯,摸出袖中一件物什,原是一柄窄匕,用红线捆了绑在小臂上。匕锋出鞘,渗出一道透亮银光来,也映出陆麒阳一双微挑凤眸,眸色比漆夜还要沉上几分。
  「那个傻子……」
  喃喃说罢,他便将那柄匕首归入袖中,仔细掖好。
  为大宴般伽罗国使臣,宫中已做了万全准备。玉阶金瓦,一派天家威严;宝灯翠壶,流转人间富贵。宫人往来如鱼,丝弦更塞天音。
  广信宫中,柳贵妃于一人高的西洋银镜前自照。
  她挑了一身掐牙金挑线锦裙,广袖上浮着银丝牡丹纹;如意高鬟饰以一色赤金珠钗,行步间愈显得贵气非凡。这般打扮,若要让不知情的旁人瞧见了,兴许还以为她是六宫之首。
  柳贵妃拨一下耳下珠坠,对身旁嬷嬷道:「如嫣已到宫里来了吧?可叫二殿下过去了?」
  那老嬷嬷垂眉低首,道:「二殿下说是要去探望永淳公主,前刻已经去了昭华宫。」
  柳贵妃闻言,笑容骤冷,道:「探望什么永淳?八成是找那沈家的二小姐去了。」顿了顿,她摘下耳上那对玉铛,道,「这耳坠子有些不衬颜色,再挑一副来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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