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婷姝当然明白老太爷这话的意思。
若父亲是六十岁,家里的老太太没了也就没了;不满五十岁的老太爷还是正当年的时候,陆家的一概生意全是他把持着,家里若没有个老太太,出去交际都说不出口!陆家又不是蓬门荜户,没了正室太太便娶不起的!
何况……很多人家的老太爷在六七十岁还能给膝下添丁进口呢。若是将包氏休出门去,或是叫她早早病死,再续娶个老太太进门来,生上三两个小兄弟,陆家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。
最最要紧的是,父亲这是早就明白包氏要不得了;既如此,还担心包氏复起作甚呢?
「我既是爹爹最最疼爱的女儿,怎么会不理解爹爹的一番苦心。」陆婷姝笑着安慰老太爷:「只要包家不咄咄逼人,不抓住老太太这事儿不放,咱们家何苦给自己个儿找麻烦。咱们家还不至于养不起一个病人,哪怕每天吃一棵人参又如何?」
「包知县升了同知也是件好事,到底省得总拿咱们家当他们的私人钱庄子了。」陆婷姝跟老太爷说话很少避讳,除非是谈及自家人之时,眼下既然提到了包同知,多说几句她也不惧。
老太爷听罢她这话,脸色立刻变幻莫测起来:「私人钱庄子,这说法……」
又冷笑了好几声,方才换上和缓的神情笑道:「天色不早了,你也回吧。」
缓缓往后院走着的陆婷姝,一直都回味着老太爷当时的神情。可惜她当时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了,一是不能叫父亲瞧出来,她总派人往前院来打探消息;二也是由于她白天才知晓盐引的内幕,叫她现趸现卖,那不是在鲁班门前弄斧么!
「姑奶奶不如紧走两步?天都黑透了,各院儿都该上锁了,过了夹道到了二门上再嘭嘭嘭砸门,未免动静太大。」梅妈妈一手扶着她,一手打着灯笼照路。
各院儿都该上锁了,二门更该上锁了,她们出来时候可不曾告诉二门上的婆子留门呢!谁知道这四处黑暗的后宅里都有谁的眼睛偷偷盯着呢?
勉强赶上了守门婆子正要关门时进了后院,陆婷姝抬眼便瞧见了自己的丫头青葱立在垂花门边,不由惊异的问道:「你怎么在这儿?」
青葱可是她身边的两个大丫头之一,当初陪着她出嫁,后来又陪着她回娘家的;就因了这个,这丫头轻易不会走出她的小院儿,若是担心她二门上闩还不曾回来,也不该是青葱来迎她。
「奴婢也是才迎出来,三姑娘到咱们院子里去了……」青葱接替了梅妈妈,轻柔的搀扶上陆婷姝的手臂,低声说道。
陆婷姝这才明白了,怎么是这丫头出来迎她。每日里跟她出门的就是梅妈妈一个人,青葱和绿芹都日日窝在小院足不出户,哪知道三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?又是大夜里该闩院门的时候!
「三姑娘根本不说找姑奶奶有何事,奴婢、奴婢和绿芹实在是不放心。」青葱一边说,一边偷偷看着陆婷姝的神色。
三姑娘可是大房的嫡女呀!姑奶奶再想过继个孩子,也轮不到三姑娘啊!若姑奶奶看上了三姑娘,岂不是白搭心思白搭钱?
陆婷姝立刻笑道:「你瞧我惊讶了没?我都不惊讶,你只管放心就是了。」
她当初带到婆家的陪嫁丫头,不入等的不说,入等的也只剩下青葱绿芹两人了;至于另外两个红绸紫罗,早被她前夫早早收用了,哪里还带得回来?索性离开的时候、将两人的卖身契送给前夫做了个人情。
正是因为这个,她待青葱两人更亲密了,也由不得这两个丫头不处处为她着想;前些日子,二姑娘四姑娘恨不得踩断她那婷园的门槛儿,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了,突然又来了个三姑娘,两人怎么会不心惊肉跳?
还是梅妈妈轻附在青葱耳边说了句话,这丫头方才纳过闷来:「这包氏老太太……还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。」
这主仆三个进屋时,陆清宁正跟绿芹有说有笑呢,见姑母回来了,立刻起身迎上前施礼;陆婷姝便笑着挽了她的手,转头对两个丫头道:「你们俩去耳房陪陪苏妈妈和兰心,我这儿有梅妈妈呢。」
绿芹一脸惊疑,又不敢发问,青葱忙牵住她的手又捏了一把,两人立刻屈膝告退;到了门廊上,还是青葱与她耳语了几句,绿芹这才轻拍胸口:「看来是咱们俩太多虑了,姑奶奶根本早有算计。」
陆婷姝的西次间里,姑侄两个挨着坐下,梅妈妈也泡了茶来。接过茶,陆婷姝叫梅妈妈拿了小杌子坐下,这才笑看陆清宁:「怎么,你是担心你祖父会答应包家人,觉都睡不着了?」
陆清宁软软的笑着摇头:「既是姑母都说了,要与三娘一同往禹州走一趟,三娘早不担心了。」
接着便低声将夏妍如何去清宁园,她又是如何与夏妍周旋的事儿说了一遍。等她说罢,陆婷姝还不等说话,梅妈妈啪的拍了下大腿:「三姑娘好计谋!」
陆清宁一直都知道,梅妈妈是个粗中有细的性子,因此不管是那毛躁的举动,还是夸她计谋好,她都不太惊讶;只是她还是没想到,梅妈妈竟然比陆婷姝反应的还快?
转瞬她又为自己这想法发起笑来——陆婷姝这人不但深谋远虑,很多时候还很矜持,怎么会抢在下人之前说什么!这么想着,她越来越对梅妈妈的来历感起兴趣来,这么一个全能的妈妈,陆婷姝到底从哪儿淘换来的?
梅妈妈拍了腿后,似乎也觉得有些逾越了,不免有些不好意思;还是陆婷姝给她解了围,笑着对陆清宁道:「你也知道梅妈妈什么性子,莫怪她一惊一乍的。」
「梅妈妈……也是个苦命人儿,本来在宫里的刑房做得好好的管事姑姑,谁知道被她施过刑罚的一位贵人又复起了,平白挑了个错处便下令杖责六十,分明是想要了她的命。」
「若不是梅妈妈身上有功夫,在刑房又有众多好姐妹,挨了三十来廷杖后装成假死、被烂草席草草裹着扔上乱葬岗,又被薛嫂子当家的救了回来……恐怕早就没命了。」
陆清宁既是恍然大悟,又是连声唏嘘,更多的却是担心:「那若是梅妈妈出门去,万一被人认出来呢?」
她当然知道宫里的人不大可能往江南来,可万一以后姑奶奶有机会去京城呢?梅妈妈可是宫奴啊!
陆婷姝笑着摆手:「不碍的,梅妈妈的易容术好得很,你当她本就长得这模样?」
梅妈妈更是凑趣道:「三姑娘若是愿意,我得空儿教你!」
陆婷姝立刻轻呵一声:「妈妈真偏心!从来都不说教我呢,如今倒上赶的要教三娘!」
梅妈妈嗫喏了片刻,方才道:「若姑奶奶说的是易容术。有老奴在,您还用学么,要什么样儿便化什么样儿,不比自己个儿学着容易些?」
「可老奴是想、是想收三姑娘当徒弟的,不是老奴不愿意收姑奶奶啊,只是老奴认识姑奶奶的时候,姑奶奶早都过了习武的最好年纪了……」
「我只是与妈妈说笑的,」陆婷姝见梅妈妈红了脸,立刻笑起来:「难不成我没吃过肥猪肉,还没见过肥猪走么。谁家的孩子不是自幼习武的,我这胳膊腿儿早不成了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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望族福星 卷二 第四十七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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