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么想着,陆清宁便微微低头笑了一笑,又拿起账本全神贯注的看了起来。等听到声音再次抬起头来,先回转的却是苏妈妈,还有方才主动进屋请命的那个马婆子。
想是已经得了苏妈妈替陆清宁打的赏,那马婆子一脸隐藏不住的笑意,进得花厅来,一举一动一言一词更是恭谨有加:「回二太太,回姑奶奶,回三姑娘,人已经带到了,要不要老奴立刻将她带进来?」
二太太轻轻点头,声音听不出喜怒:「拖进来吧。」
陆清宁忍不住想笑。才在一起管家没几日,二太太已经有意无意间学着姑奶奶的淡定了;可这语气虽然平淡,用词却还是二太太自个儿的风格,一个拖字便将那爆脾气描绘得一分不差。
而姑奶奶之前是怎么说话儿的?‘没查清楚之前,总不能将人大板子打死不是?’这种精髓,啧啧,一般人可真学不会……
待两个粗使婆子真将小澄拖进来的时候,陆清宁又觉得二太太那「拖」字用得还真妙——那丫头分明被捆成了个粽子,若不用拖的,难不成还抬进来?
二太太又冷声吩咐掏出破布好回话,小澄仿佛才惊醒,双眼迷茫的看了看四周,人似乎有些傻了。
可陆清宁知道,太太院子里的下人,每天都好吃好喝的给这丫头送着,更没人随意打骂她,只是在柴房多关了几天而已——连自家姑娘的命都敢送人的主儿,多关几天就崩溃了?这绝不可能。
「收起你那副假可怜的嘴脸来,否则你死得更快!」苏妈妈当然也明白小澄在装傻,立刻低声呵斥起来。
「奶娘莫与她置气,那里自有几位妈妈照看她,您只管回来立着便罢。」陆清宁伸出手招呼苏妈妈。
二太太和姑奶奶都在场,就算小澄曾经是她的丫头,如今弄到管事花厅来听候处置,便不是清宁园自己的事儿了。苏妈妈当着这两人的面儿先出言教训人,怎么看都不大应该。
不过苏妈妈一句话,倒似起了奇效,至少小澄的眼珠儿活泛起来,又瞬时泛起委屈的盈盈泪光。
「你这刁奴还敢哭?难不成是谁给你受了委屈,或是给你栽了赃?!」二太太最讨厌这种动辄便双眼含泪的丫头,只因老太太塞给二老爷的两个,也是这种货色。
「奴婢冤枉!」因了被捆得结实,小澄本就跪不大好,这么一喊之下又动了些力气,立刻如同不倒翁般歪斜着躺倒。
还好马婆子眼疾手快,一把又将她薅了起来,墩了又墩摆稳当。小澄被墩了这两下,疼得直咧嘴,也不敢再喊什么冤枉了。
「你是说三姑娘嫉妒你当丫头的比她过得还好,便栽赃陷害你?还是说,你的后台本来便比三姑娘还硬,因此三姑娘便看你不顺眼?」二太太本来的怒气被马婆子这一点小动作逗笑了,问出来的话也带了些许俏皮。
小澄登时一缩肩膀,不敢回答二太太这种话。姑奶奶陆婷姝却半抬着眼帘盯了她几眼:「我若是没记错,老太太房里的曹妈妈是你的亲姑母?」
「回姑奶奶的话,曹妈妈正是奴婢的姑母。」小澄立刻回答道,眼神里也带上了些微惊喜。
陆清宁冷笑。敢情小澄以为抬出她的姑母来,二太太和姑奶奶便会怕她三分;就算这两位不吃这个,曹妈妈听说她被五花大绑拖来花厅,也会及时来救她……
陆婷姝低头摆弄着指甲,那是陆清宁昨日闲来无事帮她画的白雪红梅,「想必你出事还先于曹妈妈一步,并没来得及与你姑母告别。」
小澄立刻目瞪口呆,显然不知道姑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。想了又想也没想明白,话儿却不能不回,于是便开口道:「奴婢被三姑娘下令绑了事出突然……」
陆清宁几乎都要给陆婷姝唱赞歌了。这话儿一句一句的卡得真好,句句都在吊小澄,待会儿再将曹妈妈出事的话一说,小澄这死丫头立刻便得崩溃吧。
「你是在埋怨三姑娘捆了你时没经过你姑母允许?三姑娘是主子,要做什么还要一个奴才同意么!」二太太厉声喝道,分明是与陆婷姝分唱白脸红脸。
陆婷姝轻笑:「二嫂也别喝斥她了,这小丫头也怪可怜的。」
她话音一落,陆清宁立刻抻起帕子捂了嘴,两人正审着小澄呢,她总不能不合时宜的笑出声来呀。
小澄眼睛里的欣喜果然更浓了,却假作委屈状微微撇起了小嘴儿,只管不说话。
二太太这个火大啊,这丫头才十二三吧,怎么便这么一副狐媚子样儿!正待出口教训她几句,却被陆婷姝软软的手抓住胳膊摇了一摇。
等二太太明白了这个小动作是不叫她说话后,陆婷姝便继续开口笑问:「知道我为什么说你可怜么?曹妈妈早几天便被送到兴宁山里的庄子去了,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陆宅。」
「我还真弄不懂你们娘儿们到底是谁家的奴才了……认主子都会认错。难道你们都忘了,这个家是姓陆的!」
听罢这些话,就像当初听到陆清宁下令捆了她一样,小澄立刻又是满眼的不可置信。
可还不待她说些什么,只听身后咕咚一声,随即便响起一个声音:「姑娘,我将这偷听之人逮来了!」
理事花厅里的几人见梅妈妈带人回来了,立刻抬眼望去,而小澄更是哇的一声便哭起来:「笋儿,笋儿你醒醒啊!」
笋儿是个才开始留头的小丫头儿,是曹妈妈的亲孙女,还要唤小澄一声堂姑姑。想是被梅妈妈使了什么非常手段,进了花厅又被哐啷扔在地上,此时牙关紧咬嘴唇青紫,分明是昏了过去。
老太太还真可恶!陆清宁狠狠的咬了咬后槽牙。就算这笋儿是曹妈妈的孙女,毕竟也只是个孩子,老太太这是舍不得牺牲身边仅剩的几个得力之人,便利用起了小孩子!
陆婷姝抬眼看了看梅妈妈,虽是没说话,眼神也在询问这到底怎么回事。却见梅妈妈气恼的伸出了手:「我只当她是个孩子,并没打算与她动粗,只是好言好语跟她商量,随我回花厅见二太太和姑奶奶好不好。」
「哪知这孩子却是个属疯狗的,张嘴便咬了我一大口!」梅妈妈的手背上赫然一个牙印子,还微微的渗着血丝。
梅妈妈是陆婷姝身边最受器重的妈妈,是陆婷姝和离回陆家时带回来的,本不是陆家陪房,却也不是原来那姑爷家的下人,想必是机缘巧遇才与陆婷姝成了主仆,无论与谁说话皆不用「奴婢」自称。
「妈妈这么大岁数的人了,竟不知自重,反而欺负一个孩子!」小澄泪水连连的怒瞪梅妈妈。
梅妈妈立刻反手给了她一掌:「你给我闭嘴!难不成你就是好货了?我被疯狗咬了还不许还手,难道就干等着被咬死!」
小澄被这一巴掌打懵了,立时哭也不敢再哭,却还是狠狠的瞪着梅妈妈。梅妈妈还待举手再打,却被陆婷姝低声喝住:「您若不省着些力气,一掌便能将这丫头打死,您将她打死了,她倒省得受罪,我们这儿还有好多事儿没弄明白呢。」
梅妈妈连忙收回手,低头走回陆婷姝身后站定。小澄似是琢磨出姑奶奶话里的味道,立刻伏倒在地:「二太太饶命,姑奶奶饶命,三……三姑娘饶命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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望族福星 卷一 第十七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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