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人太娇纵 上 第二十七章

  她骂曲鹤鸣,素来带着一股狠劲,跟谁都不一样。仿佛是打心眼儿里厌恶,一刻也忍不得。
  「哟,两个时辰不见,脾气涨了不少!你要真不乐意跟着,早两天怎么不死河里?爬上来还假模假样的又是哭又是笑的,我都替你害臊。按说你们顾家人个个如此,背信弃义是常事,不稀奇。」
  云意耐不得他攀扯上顾家,上前两步,隔着一张书案,立在他对面,勾起唇来鄙夷道:「曲鹤鸣,你原不姓曲吧?」
  就像是被刺中要害,曲鹤鸣猛地站起身,望定了云意,惊惧犹疑,「你说什么!」
  云意目睹他一瞬间骤变的脸色,策略已从刺探转为攻讦,「打从咱们第一回会面你就是这副恨不得我就地死了的架势,一口一个顾家人,没得丝毫敬重,若不是藏着血海深仇,世间有几人如此?你说你与陆晋结识多年,又讲得一口漂亮的京片子,那便将时间往回推,大致是十年到十五年之间。八九岁的孩子,打小儿养在京城,即便将来换了地方,也抹不去乡音。」
  她看着他,盯紧他,他紧抿的嘴角,收缩的瞳仁,攥死的拳头,无一不在告知她,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切中核心。
  因而,她笑容更盛,似春末园中开得最艳的牡丹,红得潋滟,傲得刺眼。
  「要猜出你是谁,本也不算难事。在龚州时,陆晋说你是读书人,读书人……」她笑盈盈将这三个字拖长了说,留着意蕴慢慢解,「读书人自古有两意,一指天下读书识字守礼重义之人;二则意在诗书礼义之家,硕学通儒,着脚书楼之士。这样的人原就不多,前后二十年,哪一家出过博学大儒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。这样的家世还能让朝廷抄家灭族的,更是少之又少。容我想一想,早年间在两仪殿听冯宝提起过,你不知道吧,玉庆十一年,冯宝提议要将这些个逆反之臣写进书里,以儆效尤。当中似乎有一家人姓瞿,瞿文治你认不认得?咸通六年,玄宗爷御前钦点的状元郎,文渊阁大学士,内阁之中就属他年纪最轻资历最浅,也最得皇上看中。想来若再熬上三五年,首辅的位置除他之外别无二选。怎奈却在咸通十三年,因一句反诗,诛尽九族。」
  她偏着头,上上下下打量他,拿捏着最活泼的语气来讲最残忍的话语,「说起来你也算不得老北京,你祖籍浙江奉化溪口镇,因你太爷爷中举博了身微薄功名才举家背上。世世代代深受皇恩,却怎知升米养恩,斗米养仇,雷霆雨露皆是君恩,唯独你瞿家碰不得?我这有一句好话赠你,曲鹤鸣,你娘个西皮!这是你家乡话,怕你听不明白,索性直白了说,意思是——曲鹤鸣,我呸!」
  曲鹤鸣被她逼得双眼通红理智全失,昏了头拔了剑,就要在此刻手刃仇人。
  「好一个牙尖嘴利刁钻狠毒之人,今日我便杀了你,祭我瞿家上上下下三百口人命!」
  手腕向前一送,冰冷的剑锋就贴着她脖颈,紧紧压迫着一段透薄的皮肤下,奔流颤动的血。
  而云意不过抬起下颌,轻蔑依然,他越是愤怒,她越是不屑,这红尘万丈谁人不苦,偏就你仇深恨浓夺人性命?
  「名利场上刀刀见血,句句要命,自己没这个本事,参不透玄机,无奈着了人家的道,丢了身家性命,提得上什么深仇大恨?想来你不懂什么叫愿赌服输,反倒来恨严令执法之人,真真可笑。你自领了官衔便没有全身而退这条路,若朝廷社稷是一盘棋,瞿文治这样的读书人就只能当个卒子,许进不许退。这一条通天之路,织锦的金线绒毯铺地,掀开了都是头骨。君要臣死,臣岂可苟活?唯有你……」
  她顿了顿,带着一股冷然又鄙薄的笑,刺向他,「你说,若是瞿文治底下有灵,瞧见家里出了你这么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,会不会气得从土里钻出来绑了你治罪?」
  「你找死!」曲鹤鸣暴喝一声,手腕施力当下就要取她性命。
  云意不躲不闪,反还将咽喉迎上去。今日就算不死,他日被送回忠义王府,自还有千万种法子逼她开口,与其被宵小之辈折磨得不人不鬼,倒不如一剑封喉,图个痛快。
  曲鹤鸣的剑上沾了血,她身体里泛起一波凉,女人的命原比纸薄,何况乱世初显,身似浮萍。她不恨谁,也不怨命,只求速死。
  东风夜放花千树,更吹落、星如雨。
  宝马雕车香满路,凤箫声动,玉壶光转,一夜鱼龙舞。
  诗里都是繁华梦,然则梦不见长安,醒来依旧是烽烟弥漫破碎山河。
  陆晋握住曲鹤鸣的剑,问的是云意,「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死不成?」
  剑锋破开了皮囊,她的血自锋刃流向剑柄,直到沾上曲鹤鸣指尖,依然藏着一片温热。陆晋的话她无法回答,害怕一出声就破了扯起来唬人的胆儿,再没有勇气撑起这一副傲然铁骨。不惧生死从来与她扯不上关系,她是贪生怕死的小鬼,只求乱世苟活。
  「子通,冤有头债有主,她不过是拿话激你罢了。」子通是他的字,这些年甚少被人提起,陆晋既说出口,必是郑重。
  但曲鹤鸣仍是恨,恨得浑身都在抖。顾云意有一张巧嘴,善言辞,能说的你飘飘然飞进云端,也一样能持刀杀人,言语之中,一片片将你凌迟。
  她说的不错,他恨她,恨不得将她斩于刀下,解开他多年来夜不能寐、食不能安的很与仇。
  闭着眼又算什么?是她好命,有陆晋作保,他的手渐渐失了力道,长剑入鞘,也不过瞬息之间。
  陆晋叫上一声来人,季平便弯着腰快步进来。侍奉他如同侍奉肃王,「听候二爷吩咐——」
  「去取伤药来。」再看曲鹤鸣,「你换个地方冷静想想,等回了乌兰,自去军中领四十军棍。」
  曲鹤鸣再看一眼云意,她仍闭着眼,睫毛上沾着泪,脆弱得仿佛一捏就碎。他不知心中滋味,提着染了血的剑,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。
  窗外更鼓声响,打更人扯着嗓子带着太原口音唱:「天地人和,至福恒昌,夜半,子时。」
  陆晋找丫鬟要了块帕子按住她颈上伤口,隔着咫尺之距,就立在她身前,能看得清她渐渐平缓的呼吸,以及羽扇似的睫毛接着烛光在脸颊上投下的影。
  「好大一个伤口,流了我满手血,你还不睁眼看看?」
  「真……真的?」她是真被他吓住了,或许是天生如此,陆晋说起话来总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语调,对其他人倒还好,说的都是有根有据的正经话,偏到了她跟前,仿佛从没有一句话是真。
  云意睁开眼,遇见的是一张精心雕琢的面孔,眉似刀锋眼似星,鼻梁是乌尔山山脊,高耸且挺拔,唇中有一粒小小凸起,总让人想张嘴咬一口试试。
  他眼睛全里是她的影,她被震得回不过神来。她一生读过多少英雄列传,一说羽之神勇,千古无二,又曾称谢安兼将相于中外,系存亡于社稷,负扆资之以端拱,凿井赖之以晏安,在她看来,或也都比不上陆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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